令牌残片那邪异的红芒一闪而逝,冰冷的恶意狠狠扎进刘玄的神魂深处。他闷哼一声,脸色发白,握着残片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哥!”林晓雪最先察觉他的异样,膝上的七弦镇魔琴发出一声短促的清鸣,她立刻放下手中一株刚投入丹炉的赤阳草,关切地望过来。陆无涯也从调息中睁开眼,目光锐利如剑。谭小枚捧着一把新采的莹白星露草,哼唱声戛然而止。
“无事。”刘玄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心头的寒意,将令牌残片迅速收入储物袋,隔绝了那令人作呕的气息。他目光扫过同伴,语气尽量平稳:“那屠天龙的令牌有些古怪,似有追踪之能,我们即已暴露,不如快离开。”
他隐去了“轮回殿”和“蚀日魔瞳”这等骇人听闻的秘辛,只点明最直接的威胁。残魂在他气海中幽幽叹息:“小子,谨慎是对的。轮回殿之名,足以让诸天变色,过早知晓,于他们无益,反增心魔。”
“追踪?”陆无涯眉头紧锁,新晋金丹境的感知如潮水般铺开,扫过周遭山林,除了鸟鸣虫嘶,并未察觉明显的窥探气息,但心头却莫名萦绕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霾。“金丹魔修的手段,果然诡谲难防。”
“兵来将挡,怕个鸟!”谭小枚将星露草小心收好,俏脸上毫无惧色,反而带着一丝跃跃欲试,“正好试试我刚琢磨的‘幻影迷踪步’,看那魔头怎么追!”
林晓雪则凝视着丹炉中跳跃的火焰,若有所思:“既是追踪,或可反制。我或许能在‘燃血丹’中加入一味‘隐息藤’的粉末,再以琴音调和,炼制一种临时遮蔽气息的‘匿踪丸’,虽时效不长,但关键时刻或可一用。”
“此法可行!”陆无涯点头赞同,“晓雪妹妹可真是炼丹奇才,此等应变,正是我辈所需。”
他看向刘玄,“小弟,你方才似乎受了那令牌反噬,可需调息?”
刘玄摇摇头,压下气海中因令牌恶意而略显躁动的饮血剑胚:“些许震荡,无碍。当务之急是离开此地,并寻一处相对隐秘的所在,晓雪炼丹需安静,我也需巩固一下昨夜所得。”
四人再无耽搁,辨明方向,朝着与那红芒所指东北方截然相反的西南疾行。山路越发崎岖,古木蔽日,藤蔓虬结。刘玄一边赶路,心神却沉入气海。
“前辈,那‘蚀日魔瞳’的印记,除了追踪,可还有其他凶险?”
残魂的意念带着沉凝:“此印记本身便是一道恶咒,亦是窥探之眼。长时间持有,魔气会潜移默化侵蚀持有者心神,放大其恶念,最终沦为只知毁灭的傀儡。同时,它也是更高阶轮回殿成员感知低阶‘魔瞳’的坐标。屠天龙不过外围爪牙,若引动真正的‘蚀日魔瞳’持有者注意…那才是灭顶之灾。”
刘玄心头一凛:“如何化解?”
“难!”残魂魂火摇曳,“此物材质诡异,与轮回殿本源相连,强行摧毁恐引更大反噬,甚至可能暴露位置。唯今之计,一是以你自身精纯灵力或至阳至刚之物(如你的青木雷火雏形)持续压制、消磨其中魔性;二是尽快提升实力,当你足够强大,自可将其彻底炼化或封印。这令牌,是催命符,也是磨刀石!”
刘玄默默记下,气海之中,那缕青木雷火悄然分出微弱一丝,小心翼翼地将储物袋中那块冰冷的令牌残片包裹起来,进行着缓慢而持续的炼化。一丝丝极其细微、带着腥甜气息的黑气,在雷火灼烧下袅袅散逸。
行至一处背靠断崖、三面环林的隐秘谷地,众人停下休整。林晓雪立刻寻了块平整山石,重新架起丹炉,取出“隐息藤”和其他几味辅助药材。她神情专注,重瞳之中微光流转,仔细分辨着药材年份、药性,指尖灵巧地掐诀,控制着炉火温度。七弦镇魔琴置于身侧,每当炉中药液翻腾,药性冲突发出细微爆鸣时,她便信手拨动一根琴弦,清越或低沉的琴音精准地抚平躁动,引导药力融合。丹香渐渐弥漫,带着一种山林草木般的清新,掩盖了众人身上残留的血腥与风尘。
陆无涯盘坐于不远处一株虬劲古松下,膝上横着他的无涯剑。他并未运功,而是闭目凝神,似在与古树交流,又似在聆听山风掠过林梢的声音。昨夜一战,他临阵突破金丹,境界虽稳,但金丹初成,那孕育其中的“心剑”剑意却如新生的幼兽,躁动而锋芒毕露,急需沉淀与梳理。他的气息逐渐变得悠长、沉静,整个人仿佛与古松、断崖融为一体,一股无形的、带着松针清冽之气的剑意场域,悄然笼罩周身数丈。几片飘落的松针,在触及这无形场域的瞬间,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
谭小枚则闲不住,在谷地边缘溜达,采集着一些可食用的野果和清甜的山泉。她指尖跳跃着一点灵动的青色狐火,时而用来烘烤潮湿的枯枝生火,时而调皮地追逐一只惊慌的草蜢,火焰灵动跳跃,带着奇异的生机,却又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源自血脉的古老威压。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仿佛那轮回殿的威胁只是遥远的故事。
刘玄靠着一块冰凉的山岩坐下。他并未急于修炼,而是将心神完全沉入气海。昨夜吞噬炼化屠天龙那丝驳杂的魔血,虽助他修为精进,但其中蕴含的狂暴、嗜血意念,如同沉渣,淤积在经脉细微之处,隐隐作痛。他运转药王谷嫡传的青木长春诀,精纯温和的青色灵力如溪流般缓缓淌过四肢百骸,所过之处,丝丝缕缕顽固的魔血残念被强行剥离、驱散。同时,气海深处,那饮血剑胚似乎感应到主人的净化之力,发出低沉的嗡鸣,一缕精纯的杀伐剑气透出,主动追逐、绞杀那些被驱散的魔念,如同最忠诚的护卫。
残魂的意念带着一丝赞许:“不错,青木长春诀中正平和,最善固本培元,化解异力。辅以饮血剑胚的杀伐锐气,内外交攻,这点魔血残渣,不足为患。不过…那令牌残片才是心腹大患,需时刻以灵力或雷火压制,莫要懈怠。”
“嗯,晚辈铭记。”刘玄回应。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被青木雷火包裹的令牌残片,如同一个冰冷的活物,在微弱地搏动、抗拒着炼化,那“蚀日魔瞳”的印记虽黯淡,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顽固。
时间在修炼与忙碌中悄然流逝。林晓雪丹炉中的药香越发凝实,隐隐有光华在炉内流转。陆无涯身周的剑意场域更加圆融内敛,古松枝叶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轻响,仿佛在应和着无形的剑吟。谭小枚架起的小火上,一串串烤得焦香的野果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然而,宁静之下,危机如影随形。
就在谷地上方,一只通体漆黑、眼珠血红的乌鸦,悄无声息地落在断崖最高处一根枯枝上。它歪着头,血红的眼珠死死盯着下方谷地中休憩的四人,尤其是刘玄所在的位置。一股极其微弱、与令牌同源的冰冷魔气,从它身上散发出来。
与此同时,数百里外,那个阴暗潮湿的荒山洞穴深处。
粘稠的血色魔茧彻底剥落。屠天龙站在一片狼藉中,他右肩的恐怖伤口已被一层不断蠕动的黑红色肉芽覆盖,新生的肌肉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泽,布满了细密的鳞片状纹路。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燃烧着比之前更盛十倍的疯狂与怨毒。他手中那块完整的兽首令牌,兽瞳深处,“蚀日魔瞳”的印记正散发着幽幽红光,指向西南,光芒虽弱,却异常稳定。
“桀桀…”屠天龙喉咙里发出夜枭般嘶哑刺耳的笑声,他贪婪地舔舐着嘴唇,仿佛已经品尝到了仇敌鲜血的滋味。“兔崽子…藏得倒挺快…但魔瞳印记所指,便是尔等葬身之地!待本座炼化了这‘血髓妖莲’,彻底修复魔躯,稳固金丹…便是你们的死期!”
他摊开另一只手掌,掌心赫然托着一株巴掌大小、通体赤红如血、花瓣如妖异火焰般跳动的莲花。此物一出,整个山洞顿时弥漫开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气和精纯的魔能。这正是他从一处险地九死一生夺来的疗伤圣药——血髓妖莲,其效力霸道绝伦,却也蕴含着侵蚀神智的巨大风险。
屠天龙眼中毫无畏惧,只有疯狂。他盘膝坐下,运转血煞真经少主残篇,周身腾起浓郁的血色魔气,化作数条扭曲的血蟒,贪婪地缠绕向那株妖莲。妖莲血光大盛,发出凄厉如鬼哭般的尖啸,磅礴而邪异的能量疯狂涌入屠天龙体内。
他干瘪的右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胀起来,暗红色的鳞片纹路迅速蔓延,一股远超之前、更加暴虐凶戾的气息,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在他体内疯狂酝酿、攀升!
山谷中,正以青木灵力洗涤经脉的刘玄,心头毫无征兆地掠过一阵强烈心悸。气海深处,被雷火包裹的令牌残片猛地一跳,那兽首独眼的位置,似乎又有一丝微不可查的红芒要挣脱束缚!
断崖之上,那只血眼乌鸦,无声地张开了尖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