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渐熄,只余暗红炭火在黎明前的寒风中明灭。山坳里寂静无声,唯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夜枭啼鸣,更添几分幽邃。
青石之上,陆无涯盘膝如古松,膝前横放的无涯剑却不再沉寂。一层肉眼难辨的清冷光晕在剑身流转,仿佛月华凝结,又似霜雪附刃。他并非刻意冲击境界,而是任由昨夜生死搏杀间那无数闪避的惊险、最后破开血爪返璞归真的一剑,在心湖反复沉淀、激荡。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万变犹定,神怡气静……”剑心诀的要义无声流淌。他呼吸悠长,每一次吐纳都带起周身微不可察的剑气涟漪,将沾染的最后一缕血煞之气彻底绞碎、涤荡。金丹中期那层无形的壁障,在这无声的“洗剑”过程中,悄然布满了细密的裂痕。一股锐利无匹、却又圆融内敛的气息,正从他体内丝丝缕缕地升腾。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陆无涯睁开双眼!
“锵——!”
一声清越剑鸣,非剑出鞘,而是他整个人散发出的剑意铮鸣!无涯剑自行跃起,落入他掌心。只见他身形未动,手腕却似随意地向侧前方虚空一划。
嗤!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淡青色剑气脱手而出,无声无息地掠过十丈外一道奔流的山涧瀑布。
轰隆!
水声中断!那匹练般垂落的瀑布,竟被这道看似轻描淡写的剑气从中斩断,水流在断口处迟滞了一瞬,才轰然砸落,激起漫天水雾。水雾弥漫间,陆无涯的气息如同出鞘的绝世神锋,瞬间冲破桎梏,达到一个全新的高度——金丹后期!
“恭喜陆大哥!”林晓雪第一个察觉,抱着古琴起身,眼中带着由衷的欣喜。她一夜未眠,借着篝火余烬琢磨那血煞真经骨简,此刻脸色略显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谭小枚揉着惺忪睡眼,看到那被斩断又复流的瀑布,小嘴张成了圆形:“哇!陆大哥好厉害!”
刘玄也从入定中醒来,感受着陆无涯身上那股更加深邃内敛、却又锋芒暗藏的剑意,拱手笑道:“厚积薄发,水到渠成。陆兄此境,剑心更纯了。”
陆无涯收剑归鞘,那冲霄的剑意也随之敛去,只余下平静。他微微颔首:“侥幸而已。生死一线,方知剑道之艰。”他目光扫过林晓雪,“林姑娘气色有亏,那魔经邪异,莫要太过耗神。”
林晓雪闻言,疲惫的脸上反而露出一丝兴奋的光芒,取出一枚刚刚刻录好的玉简:“正要说此事!这魔功虽歹毒,但其对精血之力的极端操控和转化之法,确实有独到之处。我尝试逆向推演其部分符文和行气路线,竟发现其中蕴含一种近乎‘燃血催元’的霸道原理!”
她走到篝火旁,将玉简递给刘玄,又拿出一个小玉瓶:“我以几种火属性灵药为主材,辅以清心凝神的寒玉髓,模拟其部分能量转化路径,竟意外炼出了几枚半成品丹药。我称之为‘燃血丹’。”她倒出一粒赤红如血、表面隐有奇异银纹的丹药,丹药散发着一股灼热又略带腥甜的气息。
“此丹能在极短时间内,强行激发修士体内部分精血潜能,转化为爆发性的灵力或疗伤之力,代价是事后会极度虚弱,且对经脉有轻微灼损。若用在关键时刻搏命,或为重伤者吊命……或许可行。”她目光灼灼,看向陆无涯和刘玄,带着炼丹师发现新大陆的执着,“当然,还需大量试验改良,剔除其魔性反噬的隐患。”
刘玄接过丹药,入手微烫。他仔细感应着其中那股狂暴又带着生机的能量,气海深处沉寂的饮血剑胚竟微微一动,传递出一丝渴望之意。他不动声色,将丹药还给林晓雪:“你的丹道天赋,令人叹服。此丹潜力巨大,务必小心验证。若能成功,于我等又多一张底牌。”
谭小枚凑过来,好奇地嗅了嗅那赤红丹药,小鼻子皱了皱:“闻着有点吓人……不过晓雪姐炼的,肯定是好东西!”
四人略作收拾,熄灭余烬,迎着初升的朝阳继续前行。山路崎岖,古木参天。昨夜激战的痕迹已被晨露洗去大半,但那股淡淡的血腥气和魔煞残留,对于感知敏锐的修士而言,依旧萦绕不散。
行至午时,在一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休整。陆无涯闭目调息,巩固新境界。林晓雪则寻了块干净青石,取出丹炉和一些药材,开始小心翼翼地尝试改良她的“燃血丹”,七弦镇魔琴放旁边,琴弦偶尔因她凝神思考而发出轻微的颤音。谭小枚则在不远处采摘一些认识的灵草,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刘玄靠着一株老树坐下,看似闭目养神,心神却早已沉入气海。
“前辈,”他以意念呼唤,“那血煞真经残篇,还有屠天龙那丝金丹魔血,可看出什么门道了?”
气海之中,那团幽暗的魂火缓缓摇曳,残魂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和……遥远的追忆:“那魔经,走的是一条‘以血饲魔,化身为兵’的绝路,损人利己,最终不过沦为只知杀戮的怪物,不提也罢。倒是那屠天龙……”
魂火波动了一下,显出一丝厌恶:“其魔功根基驳杂,强行吞噬他人精血练就,看似凶戾,实则隐患重重,金丹魔血也远不够精纯。不过,他最后逃遁时捏碎的血红晶石,还有那令牌……”
“令牌?”刘玄心中一动,从储物袋中取出那枚布满裂纹的兽首令牌残片。入手冰凉,非金非木,材质奇特。那狰狞的兽首图案,即便残缺,也透着一股凶蛮古老的意味。昨夜入手时饮血剑胚的悸动再次传来,比之前更清晰了一丝。
“对,令牌!”残魂的声音陡然变得严肃,“小子,你仔细看那兽首的眼睛!”
刘玄凝神细观。残片上的兽首,一只眼珠部位已然碎裂,另一只相对完整的眼珠,其瞳孔深处,竟隐隐刻着一个极其微小、几乎难以辨认的扭曲符文!那符文形似一只闭合的竖眼,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邪异与窥探感。
“这是……”刘玄心神一震。
“‘蚀日魔瞳’的印记!”残魂一字一顿,语气中带着深深的忌惮和一种尘封已久的恨意,“虽然只是最粗浅的外围标识,但这图腾,属于一个极其古老、曾经让诸天万界都为之颤栗的恐怖组织——‘轮回殿’!”
“轮回殿?”刘玄从未听过此名,但仅凭残魂的语气和“蚀日魔瞳”这名字,就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一个信奉‘万物归墟,轮回寂灭’的疯子聚集地。”残魂的声音仿佛从亘古的冰原传来,带着彻骨的寒意,“他们追寻的终极,是让诸天万界重归混沌,一切生灵、法则、时空,都彻底寂灭,归于他们所谓的‘永恒轮回原点’!为此,他们不惜毁灭星辰,血祭万灵,扭曲时空,无所不用其极!这‘蚀日魔瞳’,便是他们核心成员的身份象征,亦是修炼一种吞噬光明、寂灭生机的恐怖魔瞳的标志!”
残魂的意念剧烈波动,魂火明灭不定,显露出强烈的情绪:“这令牌残片,不仅是身份信物,更可能是某种定位或联系的节点!昨夜那屠天龙捏碎血晶疗伤,同时必然也激活了他手中另一块令牌残片!两块残片同源,又在近距离内沾染了持有者的气息…它们之间,恐怕已经产生了某种微弱的感应!如同黑暗中互相吸引的萤火!”
刘玄脸色沉了下来,握着令牌残片的手指微微发紧。一股被毒蛇在暗中窥视的阴冷感攫住了他。屠天龙的怨毒眼神,再次浮现在脑海。
“你的意思是…那屠天龙,可能已经通过这令牌,大致锁定了我们的方位?”
“不是可能,是必然!”残魂斩钉截铁,“轮回殿的东西,诡秘莫测。他伤势未愈,短时间内或许不敢再来,一旦恢复,甚至找到更强的帮手,凭借这残片间的感应追踪而来,是迟早的事!而且,持有这令牌残片,本身就意味着巨大的麻烦!轮回殿的爪牙遍布阴影,他们对遗失的‘魔瞳印记’,绝不会轻易放过!”
就在这时!
嗡——!
刘玄手中的令牌残片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那兽首仅存的独眼中,那个微小的“蚀日魔瞳”印记骤然亮起一丝极其微弱、却邪异无比的红芒!红芒如同活物般扭动了一下,指向了东北方向,随即迅速黯淡下去,令牌也恢复了死寂的冰冷。
一股无形的、冰冷刺骨的恶意,如同实质的寒风,瞬间跨越了不知多少里距离,狠狠刺向刘玄的心神!
遥远的荒山洞穴深处。
浓稠如血茧的魔气缓缓散开,露出屠天龙狰狞的面孔。他脸色依旧苍白,但右肩那干瘪的伤口已不再流血,被一层蠕动的黑红色肉芽覆盖。他摊开手掌,掌心那块相对完整的兽首令牌,正散发着幽幽魔光,令牌上那清晰的兽瞳深处,同样有一个微缩的“蚀日魔瞳”印记一闪而逝,指向西南!
屠天龙布满血丝的眼中,爆发出噬人的狂喜和怨毒,喉咙里发出夜枭般嘶哑的低笑:“找到了…小兔崽子们…原来躲在那里…等着…都给本座等着…蚀日魔尊在上…你们的精血…你们的魂魄…还有那柄剑…都将成为本座献给魔瞳的祭品!桀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