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8章:月照枯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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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藤林深处,浓稠的湿气混杂着草木青香,沉甸甸地滋润着这片土地。刘玄拉着谭小枚的手,两人在参天古木间疾掠,身后张瘸子那饱含怨毒的咆哮被层层叠叠的黑暗吞没,如同沉入深潭的石子。

“表哥…那死瘸子…恐怕不会善罢甘休。”谭小枚喘着粗气,俏脸苍白,新突破的淬体八重境界尚在虚浮之中,肩头伤口虽被霸道赤焰炼化了腐毒,新生的皮肤还是有些隐痛,每一次灵力运转都带着滞涩感。

“法器受创,灵力反噬,够他受一阵子的了。”刘玄声音低沉,目光扫视着前方无尽的幽暗。掌心骨片钥匙冰凉刺骨,如同黑暗中的丝线,拉扯着他们向藤林深处潜行。气海深处,幽冥指环的碎片微微震颤,与骨片形成奇异的共鸣。残魂的意念带着一种近乎枯竭的疲惫传来:“幽冥气…引…寻源…暂避…炼钥…静养…”

这意念所指,便是骨片钥匙所感应到的方向,一处可能蕴含滋养魂灵之物的所在,也是他们此刻唯一的喘息之地。

两人不敢有丝毫停留,踏着湿滑的腐殖层,身形在盘根错节的巨藤与倾倒的枯木间穿梭。这片古林仿佛自成一片天地,月光被隔绝在外,藤蔓散发着微弱的磷光,勾勒出扭曲怪诞的轮廓,如同沉睡的巨兽。

不知奔跑了多久,前方一片被藤蔓包裹的巨大穹窿。数十人合抱的巨树早已枯死,却成了无数藤蔓攀附的骨架,形成了一座密不透风的藤蔓殿堂。而在那殿堂深处,藤蔓缠绕的墙壁上,隐约显露出一道门户的轮廓!

那门户非石非木,色泽深黑,仿佛是幽影凝聚而成,与周围的藤蔓格格不入。门户表面没有任何雕饰,却散发着一种寂灭的气息,正是骨片钥匙牵引的源头!丝丝缕缕的灰白气流,正缓慢地从门缝中逸散出来,融入周遭的空气里。

“幽冥之气…!”谭小枚低呼,指尖赤焰本能地闪了一下,那灰白气流让她感到一种灵魂层面的阴冷。

刘玄眼神凝重,青铜残片与月光石发出微弱的颤鸣,此地气息驳杂,幽冥之气似乎还糅杂着一丝月华清辉。他小心地靠近那道幽影门户,骨片钥匙的共鸣达到了顶峰,发出细微的声响。门户中央,一个弯月形状的凹陷清晰可见。

“钥匙孔!”谭小枚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刘玄深吸一口气,将手中那枚惨白的骨片钥匙,对准凹陷,缓缓嵌入。

“咔哒…”

一声轻响,如同沉寂千年的精灵被唤醒。幽影门户无声地向内滑开,一股远比门外精纯的幽冥之气扑面而来,冰冷刺骨,带着浓重的腐朽与死亡的味道,却又奇异地蕴含着一种滋养魂灵的精粹。门户之后,是一间极其简陋的石室。石室不大,四壁光滑,显然是人工开凿,却布满了岁月侵蚀的痕迹。室内空无一物,唯有一张古朴的石桌置于中央。石桌之上,摆放着一尊半尺高的三足青铜小香炉,炉身布满玄奥的暗纹,炉内积着厚厚的香灰。香炉旁,静静躺着一小截颜色暗沉、纹理扭曲的枯木,不过巴掌长短,却散发着令人心神宁静的奇异木香。

“引魂木!”残魂的意念变得清晰,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与渴望,“上古养魂至宝…虽已枯槁…余韵犹存…焚之…可引幽冥清香…定魂安魄…”

“引魂木?”谭小枚凑近,丹道的直觉让她立刻辨识出这截枯木的不凡,“这香气…好生神异!表哥,这香炉和枯木,似乎是专门为滋养魂体准备的!”

刘玄点头,目光扫过空荡的石室,此地显然曾是一位上古修士精心布置的养魂静室,岁月流逝,主人早已不在,只留下这炉与木。“残魂损耗巨大,此地幽冥之气精纯,又有引魂木,正是休养恢复的上佳之地。”他小心地捧起那截引魂木,触手温润,心神都仿佛被涤荡。

“我来!”谭小枚接过引魂木。指尖赤焰凝聚,一缕极其精纯的金红火苗,舔舐着引魂木的一端。

嗤…

一缕淡青色的、近乎透明的烟雾袅袅升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直透灵魂的宁静馨香,在石室内弥漫开来。这烟雾并不扩散,丝丝缕缕汇聚到刘玄眉心泥丸宫的位置,缓缓渗入。与此同时,石室门户逸散的幽冥之气,仿佛受到了牵引,也加速向室内涌来,与那淡青烟气交融。

刘玄身躯微震,只觉一股清凉温润之意自泥丸宫散开,抚平了连日激战的疲惫与神魂的震荡。残魂那近乎枯竭的意念,如同久旱逢甘霖,贪婪地吸取着这精纯的养魂之力,波动越来越平稳,虚影也凝实了一分。

“好样的!”谭小枚欣喜,全神贯注地维持着火焰。这焚香引魂的过程,亦是控火之道的精妙修行,对她稳固刚突破的修为大有裨益。她心神沉浸其中,指尖火焰跳跃,与引魂木燃烧的韵律默默契合,赤焰中金红愈发纯粹凝练。

时间在寂静与袅袅青烟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石室外,死寂的藤蔓林中,极其轻微、几乎与枯叶摩擦声无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来人显然精通隐匿,气息收敛得近乎完美,若非刘玄神识远超同阶,又处于高度戒备之中,几乎难以察觉。

他眼神一凛,对谭小枚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然闪至门侧阴影中,月华灵力内蕴,蓄势待发。

脚步声在石室紧闭的幽影门外停下。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浓重鼻音的沙哑男声响起,语气中充满不耐与贪婪:

“晦气!找了这半天,连根像样的阴魂藤都没采到!张瘸子那残废,自己追丢了人,倒支使老子来这鬼地方替他找什么养魂木?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若非墨渊大人有令,谁耐烦伺候他?”说话间,一只枯瘦手指试探性地推向幽影门户。

门,纹丝不动。

“咦?有禁制?”那人惊疑一声,随即凑近门缝,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嘶…好精纯的幽冥之气!还有…引魂木的香气!哈哈!天助我也!这破门后定有好东西!张瘸子那蠢货,只知道外围那点破烂,真正的宝贝藏在这里!”狂喜之下,他声音都拔高了几分,“老子一品丹师朱乘风的运气来了!破开这禁制,里面的养魂木归我,献给墨渊大人,何愁不能顶替那没用的死瘸子?”

话音未落,他枯爪之上青黑之气大盛,带着强烈的腐蚀腥臭,狠狠拍向幽影门户!那青黑之气显然蕴含剧毒,连空气都发出“滋滋”哀鸣。

就在毒爪即将触及门户的刹那!

幽影门户无声滑开!

一道清冷如月华的身影骤然从门内阴影中射出!刘玄蓄势已久的右掌并指如剑,指尖凝聚的月华寒芒锋锐无匹,没有丝毫花哨,直刺对方拍来的毒爪掌心!时机拿捏得妙到颠毫,正是对方旧力已发、新力未生,心神完全被贪婪占据的一瞬!

“谁?!”朱乘风亡魂大冒,仓促间根本来不及变招,只能疯狂催动爪上毒罡硬抗。

嗤——!

月华寒芒如热刀切油,轻易洞穿了仓促凝聚的青黑毒罡!一股锋锐无匹、蕴含破邪涤秽之力的灵力狠狠刺入掌心劳宫穴!

“呃啊——!”毒手丹师朱乘风发出一声凄厉惨嚎,整条右臂如遭电击,剧痛钻心!更让他肝胆俱裂的是,自己苦修数十年的腐骨毒罡,竟被那清冷灵力一触即溃,反噬之力顺着手臂经脉倒卷而上!他踉跄暴退数步,右掌掌心一个焦黑的小洞,边缘皮肉翻卷,青黑色泽迅速褪去,变得灰败死寂,整条手臂都麻痹了。

“月华灵力?!你是刘玄!”朱乘风捂住伤手,惊骇欲绝地盯着从门内阴影中走出的少年,那张脸与血煞门内部追缉画像一般无二!他随即瞥见石室内香炉旁正在焚香的谭小枚,以及那截燃烧了小半的引魂木,眼中贪婪压过惊骇,化为扭曲的狂喜与怨毒,“引魂木!果然在此!小畜生,竟敢伤我毒手!交出引魂木,留你全尸!”

他左手猛地一拍腰间一个墨绿色的皮囊,“嗡”的一声,一尊通体墨绿、雕刻着狰狞鬼首的三足小鼎旋转飞出,迎风涨至磨盘大小,悬浮于头顶。鼎口喷涌出浓稠如墨汁的毒烟,翻滚凝聚,化作数条水桶粗细、獠牙毕露的毒蛟,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锁定了刘玄和石室门口!

“万毒噬心鼎!给老子吞了他们!”朱乘风狞笑,他修为已至淬体九重初期,虽不善正面搏杀,但这毒鼎乃其本命法器,淬炼无数剧毒,威力阴损霸道,自信足以碾压两个淬体八重的小辈!尤其那刘玄的灵力虽克制毒功,但如此大量的剧毒,看他能化解多少!

毒蛟咆哮,带着毁天灭地的毒煞之气,轰然扑下!毒烟未至,恐怖的腐蚀力已让石室门口的藤蔓枯萎发黑!

刘玄眼神沉凝,月华灵力奔涌,正欲迎击。

“他的毒,我来!”

一声清叱自身后响起。谭小枚不知何时已起身,俏脸含煞,周身金红烈焰熊熊燃烧,双手结印,焚心赤焰轰然爆发,化作一道金红色火剑!剑身之上,隐隐有方才焚毁魔藤时领悟的那股焚灭万物的霸道真意流转!

“焚!”

火剑迎着扑来的毒蛟,悍然斩落!

轰——!

金红烈焰与墨绿毒蛟狠狠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嗤嗤”焚烧声!那看似凶戾无匹的毒蛟,在焚心赤焰的高温与焚灭真意面前,竟如同烈阳下的积雪,消融、汽化!浓稠的毒烟被霸道的火焰强行炼化、蒸发!

“焚心赤焰,青丘圣脉?不可能?!”毒手丹师朱乘风眼珠暴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本命毒煞,竟被对方如此轻易地焚毁?这火焰的霸道,远超情报所述!

谭小枚眼神冰冷,感受着体内赤焰与那毒煞碰撞、炼化时带来的细微感悟,对火焰的掌控更上一层。她剑指一引,金红巨剑余势不减,带着焚尽八荒的决绝,悍然斩向空中那尊墨绿毒鼎本体!

“骚狐狸!你敢毁我宝鼎?!”毒手丹师朱乘风惊骇欲绝,疯狂掐诀催动毒鼎。鼎身鬼首光芒大放,喷出更浓的毒煞试图抵挡。

然而,焚心赤焰专克邪祟!金红巨剑狠狠斩在鼎身之上!

铛——!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响彻藤蔓殿堂!墨绿毒鼎剧震,鼎身上一个狰狞鬼首被硬生生劈开,蛛网般的裂纹蔓延开来!鼎内凝聚的毒煞本源遭受重创!

“噗嗤——!”朱乘风如遭重锤,狂喷一口带着腥臭的黑血,气息萎靡到了极点,眼中充满了无尽的心疼与怨毒,更有难以置信的恐惧,“青丘狐族,不是在上古就灭绝的吗?这骚狐狸又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死毒鬼,你的毒味道太差了!”谭小枚得势不饶人,金红巨剑凌空一旋,带着焚灭一切的余威,再次锁定毒手丹师朱乘风!炽烈的剑意,将其牢牢笼罩。

死亡的阴影攫住了朱乘风的心脏!引魂木的诱惑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只剩下无边的恐惧!他猛地捏碎腰间一枚血色玉符,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凄厉到变形的嘶吼:

“墨渊门主…!救…我!那死瘸子误我!呃啊…!”

嘶吼未绝,金红巨剑已然临头!炽烈的光芒将他惊恐扭曲的面容彻底吞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铮——!”

一声清越悠扬、仿佛能洗涤神魂的琴音,不知从藤林外多么遥远的地方传来,穿透层层叠叠的黑暗与藤蔓,清晰地响彻在石室门口!

琴音无形,却蕴含着一股堂皇正大、抚平躁动的奇异力量。谭小枚斩落的火焰巨剑,竟在这清越琴音中微微一滞,那焚灭八荒的霸烈剑意,仿佛被无形的流水拂过,虽未消散,却凝滞了刹那!

朱乘风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借着这瞬息之机,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化作一道血光,朝着琴音传来的反方向亡命遁去!连那布满裂纹、灵光黯淡的本命毒鼎都顾不上收回,消失在藤蔓丛林的黑暗深处。

谭小枚收回赤焰,脸色微微发白,方才全力一击消耗不小。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那琴音…”刘玄望向琴音传来的方向,幽暗的藤林深处,一片死寂,仿佛刚才那清越之音只是幻觉。

“不是帮他的。”谭小枚肯定道,那琴音中正平和,与血煞门的邪异格格不入,“倒像是…恰好路过?”

石室内,引魂木仍在静静燃烧,淡青烟气缭绕。那尊布满裂纹的墨绿毒鼎“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鼎口滚落出一卷颜色深褐、散发着淡淡腥气的皮质卷轴,以及几块颜色诡异、蕴含剧毒能量的矿石。

残魂的意念带着一丝疲惫后的舒缓传来:“琴韵…清正…非敌…毒修…遁走…危机暂解…静修…炼化骨钥…此地…尚安…”

刘玄上前,拾起那卷皮卷,入手冰凉滑腻,带着淡淡的腥气。展开一看,卷首是几个扭曲如虫豸的古字——蚀毒丹经。他目光扫过地上那几块毒矿,又看了看鼎身的裂纹,心中微动。

“表妹,”他将皮卷递给谭小枚,“这毒经和鼎,或许…有点意思?”

谭小枚接过皮卷,沉浸其中,片刻后,美眸中异彩连连:“以毒炼丹,化毒为力?虽然邪门…但其中控毒、炼毒的精细法门,对我控火炼丹之道,大有启发!这鼎…虽破了,材料却是上佳的‘万毒墨玉’,若能剥离其毒煞本源,重新祭炼…”她看向那毒鼎的眼神,已不再是厌恶,而是看到珍稀材料的灼热。

两人退回石室,幽影门户缓缓闭合,将外界的黑暗与残留的毒煞气息隔绝。香炉内,引魂木青烟袅袅,滋养着残魂。刘玄盘膝坐下,取出那枚骨片钥匙,置于掌心,月华灵力与幽冥指环碎片的共鸣之力缓缓包裹上去。谭小枚则捧着腐毒丹经,指尖金红火焰跳跃,对照着地上的毒鼎裂纹,陷入了深沉的推演。

藤蔓殿堂重归死寂,唯有青烟缭绕,暗香浮动。石室之外,黑暗的藤林深处,遥远的琴音早已消散无踪,仿佛从未响起。然而,一缕极淡的、如同月下松涛般的清冷气韵,却若有若无地萦绕在石室周围,如同无形的守护。

毒手丹师朱乘风那凄厉的墨渊门主四个字,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这片死寂中,悄然荡开了一圈不祥的涟漪。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