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他自己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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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透明声色:你们把他拉进来了没有?]

[家境贫寒,寂寞求爱:小桐你改个名]

坐在出租车上,符桐打开手机,望着手机屏幕上“穿梭者与园丁”的群组发呆。原本他只是想调查曹安留下的线索,却没想到误打误撞,找着了为摩恩莫斯公司工作的大部队——在此之前,他都已经做好一直孤军奋战下去的准备了。

至少现在他不是孤身一人了。这么想着,他向这个新团体发出第一条消息。

[果文达:这样可以吗?]

[前夜旅人:可以了,晚上咱们开个会,聊一下定好的逃脱计划,有人来吗?]

[九命许仙:晚上有钢琴课,只能提供除参与以外的一切支持]

[透明声色:我也没空……晚上要回学校了假期结束呜呜┭┮﹏┭┮看看能不能拜托老师施舍一下手机给我用了]

[家境贫寒,寂寞求爱:计划都是你们定的,我只能提供一点心理安慰]

[透明声色:南通滚啊]

[果文达:那得很晚了,我晚上还要打工,明天早上要去上班]

[透明声色:好惨一打工人……]

[前夜旅人:老大V他50看看实力?]

[家境贫寒,寂寞求爱:付款码发一下]

[果文达:不用……]

符桐笑了。似乎在这座城市里,他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与朋友聊天了。曾经住在一个宿舍里的大家,在毕业之后各奔东西,每当他拿出手机想打个电话,却又担心自己是不是妨碍到了对方。他好像一直都待在自己的舒适圈里,而摩恩莫斯公司替他踩碎了这个圈——当然,他绝对不想感谢探员们。

毕竟,当他们用他妈妈的性命威胁他的时候,符桐对探员们便只剩下不能显露的仇恨。若是可能,他会毫不犹豫地把拳头招呼到那帮戴礼帽的衣冠禽兽脸上。

符桐点开群成员名单,还有一个人没有发言,名为“MagicalLasso”,头像是一位撑着伞城市人群中逆行的黑衣人,颜色灰白,说明还没有上线。

符桐猜测这个人应该就是曲游萤了。这辨识度某种意义上可真高啊……活像是只在大街小巷里上下窜行的野猫。

[家境贫寒,寂寞求爱:别这么说,现实困苦的小朋友,能过好自己的生活已经很不容易了]

[透明声色:姜大哥你这是在安慰人吗……]

符桐靠在椅背上,稍微撇头,向窗外看去。高楼大厦的玻璃外墙反射着橙红色的落日与灼火般的云彩,他就坐在车里,飞速穿越着这座他生长了四年的城市,以及其中人和故事的剪影——风渐清冷,寒冬将要抬头。

在这个大学毕业后第一个冬天,他要踏上一条与绝大多数人完全不同的、充满迷雾的道路。

“老板,到了。”出租车司机把车停下,“26块。”

“得嘞。”符桐关掉群组聊天,把思绪拉回现实之中,为了让逃脱计划顺利实行,还需要许多铺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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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时前。

“我的建议是,你赶紧自己跑,别管他。”肖家绪敲着桌子再一次强调,“参和进卢纶王朝的权势斗争中去,你的头下一秒可能就不属于你了。”

“符桐可能还没意识到卢纶现在有多乱……”白筱幽面露同情地望向符桐。

“我和许老大就是因为卢纶那点子破事才赶紧跑路了的。本来想去投靠曲姐姐,但她当时在出差,高塔的领地轻易不让进。”

“呃……有多严重?”

“这么说吧。卢纶王廷以外的几个贵族派系,已经进入到人人都拥兵自危的状态了……少数几个有实力的,军队数量甚至可以以万起计,他们随时都有可能推翻王廷的统治。一个国家有多股不同派别的武装力量占山为王,咱们的历史上有这种例子,叫春秋战国。”肖家绪解释道。

“你们消息怎么这么灵通……我感觉我在法罗斯里什么都不知道啊!”

“姓肖的最喜欢干这个。”许夏子打岔,“如果说姜秋生是咱们的情报贩子,那肖家绪肯定就是法罗斯的百科全书。”

“我在卢纶认识点人物,这不重要。总之,你要帮的那个拉穆多斯皇子,就是派系斗争失败的牺牲品。”肖家绪接着说,“他是卢纶皇帝的私生子,现在不仅没有靠山,还成为了王廷的莫大耻辱,为了防止家丑外扬,亚拉冈骑士团才来追杀他……虽然来的只是亚拉冈一个子团里的一小支部队,但也够你喝一壶了。”

听了这些,符桐不免惊叹道:“肖家绪前辈好厉害。”

“喂,符桐小老弟,你怎么管他叫前辈,管我就只喊名字啊!不公平不公平!”白筱幽抱怨。

“他两度试图刺杀皇帝。”曲游萤在一旁补充说,“这才是骑士团要灭口的原因。他们是忠诚的皇帝利刃,谁敢动摇皇权的根基,谁就要死。”

“也正是因为有亚拉冈的存在,那些拥兵的贵族才不敢轻举妄动,而皇帝也需要他们明面上的支持。当然,表面兄弟而已。”

“所以现在我该……”

“离拉穆多斯越远越好。”曲游萤再次重申肖家绪的观点,“如果亚拉冈连你也不放过,想办法往东边,往高塔的方向跑。我会尽快过来。”

“你先照顾好自己吧,符桐小老弟?”姜秋生好像看出来他的心思。

“看得出来你想好心办好事……但是,不该插手的事就是不能插手,这没办法。不论在那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道理都一样的。为弱者发声就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还是说……你还不知道,在那个世界死掉,会是什么下场?”

肖家绪望向他,所有人的视线都指向了他,锐利而严肃。

符桐低下头去。他确实有自己的想法,毕竟一天之前,他还以为自己会一直孤身一人,他只能在坠入深渊永不复还之前,抓住任何可供抓住的东西。只是周围的人提醒他,他抓住的不是救命的绳索,而是荆棘……在跌落深渊之前,他会先被这荆棘吸干鲜血。

但他能够一直忤逆自己的本心吗?哪怕二十多年走来,所有的道路都未曾向他揭示真我?

“……我不能。”

“啥?”

“我不能违背承诺。”符桐说,“虽然是在遇到大伙之前定下的,但……”

“这孩子是不是傻了。”姜秋生摇了摇头,“不是让你违背承诺,是让你保命啊!保命!在法罗斯当三好学生是真的会死人的啊!”

“何况退一万步说,就算你能帮到他,也对你没什么作用。身为亡命徒,能保全自己都不错了,哪还管得到你啊。”肖家绪附和道。

“我不是想胡搅蛮缠。我知道各位前辈是为我好。但有些事,是我自己的选择,我需要承担后果,何况……这个承诺关系着一条人命。”

符桐最后没能说服自己,而现在,他想说服更多人。

“而且我并不是全无准备。”

说着,他从包里掏出来一张新的A4纸,放在桌上,用笔写下“逃脱计划”四个字。

“各位,要不要先听一听,我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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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工总有休闲时间,符桐在下一辆货车开过来之前,和曹老板坐在杂货铺的屋檐下吹牛。

“你在和谁聊天?”曹老板问,“以前没见过你这么喜欢玩手机,还以为你是个爱学习的乖宝宝嘞。”

“朋友啦,朋友……还有你那刻板印象到底什么时候形成的啊。”

符桐嘴上说着,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曹老板对他的印象倒是对了一部分,他平时很少用手机玩社交平台或是打游戏,手机对他而言,就是40%的mp3,20%的视频播放器,20%的钱包,10%的相机,以及10%的验证码接收器。从这点上来说,他是个很“陈旧”的人。

但自加入某个奇怪小团体以来,这几个小时,他在手机上打字聊天的次数,恐怕都超过了过去好几个月的总和。

“诶呀,没啥。只是觉得,认识你这么久,总算看到你愿意和别人积极聊天了。”曹老板笑着拍他的肩膀,“得亏这座城里还有我这个远亲。你要是自己在这打拼,诶哟,你要怎么活哟。”

“就这点我还得谢谢你。”符桐抬起头来,给老板挤了一个营业般的笑容。

“说起来,曹安没事吧。这几天问好几回了。”

“没事啦。医生说他可能就是太疲惫了,大脑断片,没什么大碍。他父母还是不放心,给他申请了休学一段时间,打算去大医院接着查查脑子。有钱就是好啊。”

“那可不么。老板什么时候带我有钱。”

“什么老板带你富,不是应该员工帮老板创造财富吗?你上点劲,搬东西的时候用力点,给我搞台兰博基尼开开。”

“扯吧你。——老板,问你个问题。”符桐转移话题。

“假如给你一个机会,带着现在的记忆回到十年前,所有的一切重新开始,你会回去吗?”

“啊这。”曹老板坐直了身子,“敢问这位大学士有什么门路?”

“你是不是迷信疯了?我就问问。”

“嗯……难选。我可以查一下中奖彩票号什么的没?或者直接回到过去买那些大企业的股票,坐着发财。诶哟,门路有点多哟。”

“……不说金钱上的。就,怎么说呢,意识上的。”符桐低头。

“不回。”

“不回?”这个答案让他有些意外,“为啥不回?说不定回去了,有些错路就不用走了。”

“小桐啊,你老是把事情想得太坏,你知道不。”

曹老板起身,站在他背后,然后狠狠压了压他的肩膀。

“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没有什么错不错的……炒菜忘了放盐,卖东西忘记收钱,会让天塌下来吗?”曹老板笑道,“我活四十多年,不是靠犯错,不然我早进去关着了。你看,我现在好好的,有一家铺子,一群晚上吃饭喝酒的朋友,挣点小钱,还有一个死心塌地给我打工的小年轻。不赖吧,你说,这代表什么?”

“代表什么?”

“这代表,我一定还是做对了一些事的。”曹老板这么说,“不要老把脚塞在泥潭里,不然,人跑不起来。”

“……曹老板教训的是啊。”

符桐抬头,远处高楼灯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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