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暝时分,他坐在草地上翻阅书籍。清风吹来,书页随之拂动。只在这个时候,平日里的劳累与苦楚被抛之脑后,书上的文字为他抚平伤痕。
他被困在这里许多年了。十年?二十年?他自己都记不清了,自己的名字,身份,好像一切都被刻意清洗了个干净。那些将他带到这里的人,除了书,什么也没有留给他;除了让他留在这里,他们什么也没有提。
他通过书明白了很多东西。那些远到他无法亲自去见一面的奇景,北境的怒天波涛,沙鲁克的地下国度,卢纶的圆环花园,都被记述在此,宛如一个又一个童话。
“又在看书吗?”身后的声音传来,“你真的很喜欢书。”
“因为我没有别的事可做了,妈妈。”
他回过头,一个身着修身黑色礼服的成熟女性走到他身旁,坐了下来。
“这样的日子不会久了。”她说,“你很快就会离开这里,去你真正要去的地方……”
“我要去哪里?”
女人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举起手,为他指出一个方向。
他循着女人的手指望向远方,此时黄昏正至,昏黄日冕明澈天空坠入山脊之后。在他视野尽头,黑色的高塔矗立于彼端,它又高又大,延伸到天穹之上。似乎所有描述高度的词语,在它面前都显得渺小。
“那是什么地方?”
他从未见过那座塔,哪怕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也从未见过。女人却并不意外,她扶着他的肩膀,为他答疑解惑。
“那是神明们留下的礼物。”女人笑着回答,“司书们,管它叫‘法罗斯的黄金’。”
“我要去那里了吗?”
“或许是吧。”
“你呢?”
“我?”女人又笑了起来,“好孩子,没有我,你就不能继续生活下去了吗?”
“……如果那里会有很多书的话,我会一个人去的。”他低语。
“别担心,好孩子。许多人会与你同行,你不会孤单的。在那里,你会找到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以及你真正的使命。”
他举起书问道:“里面会有很多这样的书吗?”
“很多,非常多。”女人说,“多到你穷极一生也无法看完。”
“哇哦。那我现在就想去了。”
“很快,很快就有这样的机会了,孩子。”
女人望向那高塔的顶端——在孩子望不到的地方,她看见了那天穹之上的事物——一座倒悬的巨城。
“你答应我,未来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要照顾好自己,好么?”女人喃喃道,“你要去那里,饱览群书,执掌真理……然后,成为那座高塔真正的主人。”
怀中的孩子没有听到她的低语,他只是满眼放光地注视着高塔,对即将到来的新世界怀揣着无比的期待。
“然后……”
女人收敛起笑容。
“你要把它,还有它所有的书籍,所有的记录……”
“统统烧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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