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祟印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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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身影在碎砖瓦砾与半截残碑间闪过无声,其他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跟上。石道两侧的断垣残壁,早已分不清哪一块属于现实,哪一块归于梦魇。破碎的祠庙高悬于泯川古镇边缘,半隐于死水氤氲中,乌鸦的羽毛堆在庙门前,黑得发亮。

一推门,夜色像潦草的墨线压进庙内。空气里藏着未经清理的尸香与斑驳阴冷。林小叶站得最靠后,肩膀微缩,半只脚还留在门槛外。

“总觉得这地儿不吉利。”她咂嘴,用僵硬的自嘲冲破寂静,“要不是你们在前头,我现在肯定撒腿就跑了。”

加叶兰面无表情,摄魂铃悬于掌心不丁点摇晃。武田鬼诸毫无犹豫,刀柄贴腰而行,踏过地上的香灰痕迹时,神情分外酷躁。

季火邪的注意力全落在祠庙正中的一块石台上。石台陈旧破碎,却布置得极为整齐。台面残留着存世已久的红漆,中央嵌有一方上古石碑,碑下有残损的小型冥坛。夜风一吹,碑身上剥落的黄漆碎屑纷纷扬扬,仿佛灰雪。

石台下方,隐约有符纸火烬烧灼的焦痕,香灰沿着石地弯出诡异的环形轨迹。特木而缓步至台前,半蹲下身,用指腹拂过那些烧焦的粉尘。顷刻,他的狼瞳泛起一层幽蓝波光,映出昔日血祭残影。

“这里和外面完全不同——冥气与阳气交错。有人在这做过极重的仪式。”他站起身,声线沉稳,藏着无法化解的不安。

加叶兰环视四周。庙内大堂残存的瓦漏隙间透进星光,一道幽白的印记慢慢在北墙上浮现,斑驳像某种动物的足迹,却又似人类手跡与符箓的变体。

林小叶不自觉往后缩:“大哥,这印记怎么像咒缚似的?”

“是祟印。”季火邪目光沉沉。

他走至北墙下,衣袖摩擦的声音在静寂里放大。左臂上青黑色的鳞纹泛起光泽,与墙上浮现的印记悄然呼应。石碑纹络里的旧血缝隙,微微亮起幽微红光。

突然,碑身下的冥坛传来一阵低鸣,恍若哭泣,是陈旧风中的祖先在无声诉说。台上灵位已毁,仅余两个模糊的字迹。林小叶蹑手蹑脚地凑近,一手攥紧怀中护身符,一边用手指轻轻点点那残缺不全的碑额——

“……泯渊……祭?”

她喃喃,无意间声音带出闪烁的回声,在空旷的祠庙内凌乱地盘旋。

加叶兰蹲下来看着碑脚,眼眸一凝,从泥土里掏出一片形状怪异的骨片。骨片上,有同样的祟印,如活物般冷寒渗骨。

“这块骨片,是祭祀时的牺牲用品。”她语气低冷,“其上残存的灵气很新。不是三百年前就已腐朽的东西。有人刚用过。”

空气倏然一紧。庙外夜色深了几分,泯川的水声仿佛断了气的咽喉,呼应着庙内愈浓的阴影。

武田鬼诸突感刀鞘微颤,半是习惯、半是警惕地搭上血饮刀柄:“地缚灵快现形了。”

季火邪低笑一声,靠近石台。他伸手试探触碰那些幽光,但就在指腹快碰到碑面的瞬间,“咔”一声幽微脆响,一道红光从碑正中裂缝直射上空。

林小叶只觉脑中一震,耳畔倏然浮现杂乱的童谣:“黄泉九渊,阴生阳灭,一口劫玉,谁敢破裂……”

她身体像被无形之物拖拽,踉跄着直奔冥坛。眼前的世界渐渐褪色,耳边只剩下母亲的哭声、族人焚烧傩面时的鲜血气味,还有那些缠绕着小镇的阴僮低语:过来,把劫玉拿起来……

季火邪面色一变,猛地扼住她肩膀:“林小叶!”

林小叶面庞失神,双眸无神,尸斑在她颧骨上浮现新纹路。手指艰难扭曲着快要触碰冥坛。“别……别碰!”特木而步履飞快上前,一把将她拽了回来。

冥坛中浮现出一张模糊扭曲的鬼面,那鬼面带着三百年前的悲哀,嘴里反复低声颂唱陈旧祷词。特木而握紧苍狼骨串,指甲几乎嵌入掌心,将林小叶挡在身后。

林小叶喘息着回神,一滴血从新裂的尸斑渗下。她嘴唇发白,颤声道:“刚才……有人在叫我。他说只要我摸到那块碑,就能带全部人离开这里。”

“幻觉。”季火邪低声道,“泯川境不只混淆生与死,还会用‘记忆’布诱,诱我们成为循环的一环。”

加叶兰轻抚林小叶的手背,退到冥坛外侧,探查青铜铃是否裂得更深。她嘴唇微动,仅让同伴听见:“我们每个人,都可能成为下一个被祭祀之人。要小心。”

一阵查查作响,祠庙西隅墙上骤然汹涌起肉眼可见的阴气。破碎的瓦片自动拼贴成一种极其古老的图腾:封首的鬼面祭司,从墙里缓缓浮现。他穿着残破的祭服,双目中只余血红空洞,肩背扭曲地拖着枷锁与锁链。

灯火无风自灭,整个祠庙空间在这一刻诡异地拉长。空洞的钟声从鬼面祭司咽喉深处滚出,每响一声都震得冥坛灰尘微微炸裂。

“胆敢闯入泯渊祭地,便是预留之身。”鬼面祭司的语调捻碎三百年恨意,似乎看透了来者每个人的灵魂。“尔等觊觎劫玉,为谁续命?可知所有选择皆为负累,镜内镜外,永不停轮。”

季火邪冷冷盯着他,鳞纹亮如幽焰。他左臂突抽一痛,那条青黑色的龙形逆鳞从手腕攀上小臂,与鬼面祭司胸前印痕隐隐对应起来。

“你也是契约者?”季火邪嗓音里带着隐秘的愤怒。

鬼面祭司一阵苍凉长笑,枷锁甩动,祭服裂缝间涌出浓重的黑雾,冥坛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骨纹蚀刻,“命书已书,劫玉无主。三百年前,有人以族魂祭灵,逆转阴阳枢纽——却只换来永世流放。”

“谁立的契约?”特木而咬声逼问,狼瞳紧盯祭司。

“此地众生,彼岸所有。尔等以命入劫,皆为果中之因。”鬼面祭司手中凭空浮现一本泛黄的册页。册子的封面模糊不清,只能勉强看出三个古篆:“诡命书”。

加叶兰逆步紧逼,摄魂铃微微作响。铃音里有几声凄厉惨叫回荡,似有数百阴魂奋力扯脱绳索,却仍被生生拖回夜色底部。

“‘劫玉’真的存在,或者只是诡境借生人之欲制造的陷阱?”她声音低而轻,却异常坚决。

鬼面祭司空洞的眶中闪过奇异绿光:“劫玉既无形亦有形。它在每代人的魂脊深处,亦嵌在这诡命书中。有人求得出路,有人困于劫数。若入无间,必先历渊祭以启印。成舍弃者,方可见真相。”

祭司身后,石碑与墙面交织成一道复杂的投影,仿佛整个祠庙空间在这一刻被压缩、拉扯,化为一道黑与红交杂的血影之门。门扉内魂影翻滚,数不尽的孤魂厉鬼伸出手掌,像要把所有人拖入更深层的无间境。

林小叶咬牙,试图用调侃打破错乱感,却发觉舌头几乎僵硬:“这……这算什么鬼地方,大型多人噩梦副本?”

没人回应她:加叶兰瞳孔微缩,特木而护在众人前方,武田鬼诸死死握住妖刀,那刀已隐隐渗泅出血色晕印。

季火邪的手重新扶上臂鳞,业火般的怒意在他眉目间一闪而逝:“既然需要启印,那由我们自己——”

他话音未落,冥坛上的红光猛然炸裂。无数狰狞手臂自门影中探出,掐住了季火邪的影子。瞬间,祭司的祟印烙印在季火邪左臂上,和鳞纹交织成一道古怪的锁链。

“你以火为誓,便以死为契。”鬼面祭司的声音穿透冥坛,每个字都烫得天灵震颤,“背负‘劫玉’者,欲转生死,必先舍身赴印。否则渊祭永无出途。”

“区区渊祭,也想困住我?”季火邪眉梢挑起,眼中燃起一抹癫狂。

空气陡然凝固——但特木而脚步一动,拽起林小叶就往门外冲。房外的夜色却如浓墨般砸下,把祠庙与小镇彻底切割。岭边的川水似乎逆流回涸,古镇废墟刹那间换了纹理。残影重叠间,骨船的碎片浮现,沿着泯川向更深处漂去。

加叶兰最后回头望了登登摄魂铃,用肉眼难辨的速度将骨片掷入冥坛。尖锐的骨擦过灵台边缘,她喃喃:“因果未尽,祭印已启。我们还在循环里。”

浓烈的阴风扑面袭来,每个人的影子随之扭曲拉长。黑暗中,诡命书上的印记与众人身上的守护、诅咒、血脉、妖力和信念交织一体。冥坛即将崩裂。

武田鬼诸低吼一声,拔刀半出鞘,刀身上的百鬼封印顷刻嗡动,试图抗衡夜色。但祭祀之印已点燃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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