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川魂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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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话音刚落,铃声脆响再起,破碎如崩裂的冰,摄魂之力猛然穿透雾障,惊破了川水与人心的界壁。

镜流忽生异动。夜色中浮现出断断续续的倒影:少年跌坐石阶,老者手执残旗,女人在桥头泣血。泯川过去的亡灵,连同他们的挣扎与悔恨,被祭司怨念一同牵引,缠绕进眼前的搏杀里。

特木而苍狼瞳泛起奇异的银蓝,望见死与生的两极纠缠。他一步踏前,声音如磐石纹理般坚硬厚重:“不为夺命,只守本心。”

他从怀中掏出一段干瘦的桦木符箓,朝地咬破手指,血点滴在桦符上。萨满咒语嵌入雾色,卷起温热的风。逼仄的压迫感被短暂切断,川魂在风中低吟。

林小叶突然觉察到某种隐蔽而巨大的脉络在水底苏醒,川魂的声音无声地掠过耳畔——

“你可还记得,三百年前泯川血祭之夜?”

林小叶僵在那里。那一瞬间,她仿佛分不清脚下是岸还是流沙,整个人仰头跌回孤岛的残桥。川水翻涌出暗红色的涟漪,三百年前的画面骤然倒灌进脑海——

——在被雾气呛得睁不开眼的夜晚,傩戏班的祖师被押上河堤,祭司高举劫玉,白骨如山。儿童哭泣,女人撕扯头发,血咒在空气中结网。那一夜,诡命之书上的每一个名字都在燃烧、泯灭、重写。

“泯川的罪……不是杀与被杀。”川魂轻吟着他的名字,是深水底永不翻身的叹息,“是所有人的畏惧与沉默,造就了劫玉,造就了九渊永劫。”

“如果可以选择——”林小叶声音发颤,下意识摸向脸上的新尸斑,冰冷又真实,“我们还能不一样吗?”

祭司冷笑,骨铃作响,催动九渊业力将众人推至绝境。季火邪蓦地闪身,黑鳞业火澎湃而起,将他左臂的封印烧裂。

凶暴而原始的沧龙之影倏然浮现,恍如长夜寒流冲破泯川镇的漫天黑雾。祭司的伎俩与怨力顷刻被沧龙反噬,然而季火邪的瞳孔已化作幽蓝的火炬,理智与妖性正疯狂撕扯。

“火邪!”林小叶咬紧牙,冲过去,抬手覆在他胸前的衣料上。温度灼烫,每一寸肌肤都在迸裂,“别让它吞了你!”

季火邪的手指死死扣住劫玉,半边脸已然被鳞纹蚀破。他微微转头,眼神中只剩一丝挣扎:“我还能撑一刻……你去,问他终局。”

风里,川魂闪现在林小叶面前。他的身影虚幻如流沙,声音从水面底下泛起:“三百年前的祭祀,真正下令的,是外环幽冥的祠首……一切轮回,都因那一笔契约。但你们有勇气问下去,就能打碎这锁。”

“打碎之后呢?”林小叶问道。

川魂眼神像水草一样飘忽:“那就见到人真正的魂。”

加叶兰横身一挡,青铜摄魂铃兜头击向鬼面祭司。铃响三声,她的发丝在夜色下霜白了几缕,片刻间晋身无力。

但祭司身披阴雾,砰然跪倒,裂帛声刺耳,面具跌落,滚到林小叶身边。

她迟疑片刻,将面具拾起,看见其内壁竟嵌有三百年前傩巫祖师的血泪。

“结束了吗?”林小叶喃喃。

“不,这才是开始。”特木而奋力拖住已经冲至癫狂边缘的武田鬼诸。那浪人刀客的瞳孔一片惨白,血饮妖刀像饥饿的野兽嘶鸣——百鬼在鬼诸的意志中挣扎,一线生死电光石火。

雾气席卷,镜流急涨。岛屿地裂,劫玉腾空,幽蓝琉璃光照耀所有陷入困兽斗的灵魂。

季火邪骤然跪倒在空地,喷出一口污血,沧龙业火反噬正在蔓延。他嘶哑道:“只能靠你们了……”

加叶兰扶住林小叶,声音颤抖又坚定:“万不可让劫玉再入控制者之手。哪怕付出寿命、灵魂、记忆——任何代价——只要还在这里,就不能退。”

特木而高举桦木符箓,萨满古语掀起澎湃风浪。他的瞳孔里映出每个人濒死的影子,又一一捧出:“我们都来自不同的渊,每一道伤口、每一次挣脱,都为下一步存活积攒勇气!”

林小叶用傩面扣上脸,将尸斑遮住,双手发抖却更加稳固。她清晰体会到,曾令自己噩梦连连的家族血咒,此刻竟演化为走下去的底气。

武田鬼诸低吼一声,甩开特木而的手,刀锋直取半空中的劫玉。青光乍现,他的肌肉在怒意与羸弱中抽搐,却终于突破了刀中百鬼的束缚。他怪笑一声,沙哑中隐藏哀恸:“枷者自断枷!”

剑鸣震耳。一道凛冽的刀光将祭司的怨魄撕裂,虚影崩解,连劫玉震荡都微微一颤。

镜流中的川魂缓缓褪色,临去之际望向林小叶,低吟:“若有人再问,忘川与泯川,何以一别?记得,哪怕魂消,也不要沉默。”

泯川境剧烈摇晃,岛屿破碎一道裂缝。众人被光芒吞没,仿若落入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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