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意仍在空气中弥漫未散,木腥味渗进众人的喉管,将每一次呼吸都拔长得如同在嗓子上划过刀锋。
林小叶仓促地捕捉着光线折射下的黑影,手指紧攥着骨捻,浑身的汗水已冷得如同被浸泡于棺椁之底。
他下意识低语:“它逆转了……这里的因与果,我们还在棺里,真的醒了吗?”
刺目的白影忽然在他眼前一晃,宛若某个残破的轮回自身剥离而出。那分明是……他的影像,却带着完全天真而残忍的少年笑容。林小叶的喉头顿时哑住。
与此同时,季火邪斜倚着青石棺侧,双眸如两簇黯红火苗,警觉地扫视四周。亡灵锁链已然松动,可每一个曾死去的瞬间正以全新姿态浮现。他低声道:“都别动。那些影像不是幻象,是我们曾死去的‘生’。它们会进来。”
恰在此刻,婴儿啼哭般刺耳的哀嚎自棺阵最深处炸裂,数道残缺身影踉跄涌入。每一具皆戴着古旧诡艳的傩面,其下露出的是林小叶、季火邪、加叶兰乃至特木而、武田鬼诸的脸,却蒙上一层死气白骨般的灰膜。
林小叶死死掐着自己掌心的骨捻,试图分辨眼前与身后哪个是真身。他早已无法准确感知心跳节律,只觉脸上尸斑蔓延,剧痛直刺颧骨。他们并没有脱离棺阵,反而被困在千百次死亡的叠影之间。
“别触碰它们!”特木而疾声喊道,苍狼瞳中阴阳二气翻涌——
但已经迟了。
一个阴翳的身影扑面而至,缠绕着旧日血污。武田鬼诸下意识拔出“血饮”,刀鞘一寸寸拉开,百鬼刀魂的呢喃随风潜入乱流。他冷哼一声,眼底赤芒闪烁,毫不犹豫劈向面前那具戴傩面的自己。
刀光一闪,惨绿光辉劈碎形骸,却下一秒碎骨堆叠,新的“鬼诸”又于白骨中爬出,脸上的傩面咧到耳根,如同无数哀怨缝合的裂口。
“斩不死……这是我们的‘死’在回溯。”加叶兰脸色惨白,青铜摄魂铃微微颤响,她却迟迟不敢摇动,眉间冷汗涔涔:“每一个棺中影像都是轮回中我们死去的那个瞬间的完全复现,只要我们还受制于‘劫玉’,它们就不会消散。”
“换句话说,”季火邪盯着自己肩头浮现的‘火邪’——那个在烈焰中挣扎扭曲、浑身焦黑的自己,“必须打破死局……必须,有人,真正死去。”
气氛一度凝滞。
特木而狼瞳紧缩,声音压低得几乎吞进喉咙:“——你什么意思?”
季火邪却只是看向每个人,眸光冷冽决绝。“我早已推算清楚,无间境的死局每次循环都以我们为‘祭’,但此前‘死亡’都只停留在记忆与契约的层面——必须有一条真正的、不能复活的命作为祭品,诡境才会层层解锁。
棺中的我们,只是在提醒:这一环,没有真正的牺牲,就无法前进一步。”
加叶兰眼中浮现一缕不易察觉的挣扎。她低头摩挲摄魂铃,“可有无别的办法?用我们的某段记忆,或……”她语调微滞,未能说下去。
林小叶咬着牙,将指尖血渗在骨捻之上,声音颤抖:“那如果大家都不肯‘牺牲’呢?这轮回就……永远不会终结?”
季火邪一笑,前所未有的冷漠与疲惫参杂在他脸上。“你我这些‘死’,本就不是活着,只是被‘劫玉’拴在诡命之书的影子里不停挣扎。不是有人必须死,是大家都‘不肯死’所以才会一遍遍地苟延残喘。”
武田鬼诸冷冷扫了众人一眼,扣着血饮刀柄的指节发白,浑身煞气几乎凝为实质:“你们在推举谁死?”
没有人应答。
棺阵内,无数复生的自己无声游走,彼此映照着人性的黑洞。每一具白骨都像是一种曾犯下的死罪,一段无法饶恕自己的悲剧。
“可‘祭品’必须自愿。”特木而艰难启齿,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咆哮,“否则,无间法则根本不会认同‘死亡’的意义!”
加叶兰的手指微颤,一道沉静的银光自袖口滑落——那是摄魂铃的束丝。“如果……如果我愿意呢?我已寿元无多,铃声再响,也不过是提前陨落。至少,我能用最后的信仰,为各位打开最后的门。”
她抬眼扫视所有人,神情如雪。
林小叶脸上尸斑蔓延至额心,却猛然起身拦在加叶兰前面,声音尖锐失控:“没错,你能为我们牺牲,可轮回法则要的不是‘寿元’,是——生与死的选择!我们每个人都是自己命书的唯一署名!”
这句话像是一根烙铁落入棺阵的死寂。
季火邪眼神微闪,似乎看懂林小叶话后的含义:“你说的是……主动面对死亡,还是为他人赴死?”
林小叶苦涩咧嘴,尸斑深处难掩无力之色:“我……我以前怕死、怕鬼、怕一切,可到现在,我才发现,诡境真正的残酷,就是让你一遍遍亲手送自己上刑台,再亲手砍断救赎。”
加叶兰慢慢松开铃索,声音再无波澜:“林小叶,你何必……”
异变陡生。
一道碎裂的骨面从黑暗棺壁上裂开,熟悉的“林小叶”残影带着彻底疯狂的笑爬出,他仰起脖子,仿佛要将所有痛苦与惧意一饮而尽。
紧随其后,众人的“死影”齐齐逼近。他们缓缓逼向自己的真身,每一步都和上一世的“死亡”如影随形。
季火邪眼底的焚朱之火忽然明亮起来,他冷声道:“不用争了……你们有没有想过,每一次轮回,真正在背后推动我们不断毁灭和背叛的,是谁?”
他猛然转身,死死盯住棺阵最深处,被几只死影遮蔽却又总是躲在暗影边缘的那个人影——
“出来!”火邪厉喝,业火灵痕自掌心燃起,映出那人畏缩的眼神。
那是他们中的一人……却面目微妙扭曲。队员的背叛终于浮出水面。
特木而握紧苍狼骨棒,寒声道:“说吧,你藏了什么?”
隐藏身份的内鬼笑了,嗓音虚空,“你们这么渴望出去,却没人愿意当真死一次。是我在推动这一切?还是你们本就畏惧自己的死亡?”
武田鬼诸一步逼近,眼里杀机飞旋:“你藏得确实巧,害死我们多少次才能通关?”
那背叛者微微仰头,惨然一笑:“不够多。因为你们连自我毁灭都做不到——你们的‘活’只是反复死而不能自解的瘟疫。”
季火邪眼中闪现怒意,手指间业火骤放,火舌几乎要吞噬对方。
电光火石间,那背叛队员陡然暴起,血肉如纸,一把从自身心口剖出带着劫玉光痕的骨片,把自己狠狠贯穿!
刺目的白光炸裂,整个棺阵在无声中塌陷,死亡与轮回的界线同时薄如蝉翼。
“他……祭了自己!”林小叶低吼。
无数骨面死影因骨片落地轰然倒塌。黑雾迅猛倒卷,空间骤然颠倒。
下一刻,所有人齐刷刷睁眼,一起跌回新一轮的棺阵中央。
景物全变,棺椁却比先前更森严压抑,唯一不同的是,最后那“背叛者”的影像,再没复生。诡命之书上,“祭品”那一页已被鲜血封住,所有人的命数悄然一页翻过。
沉默压抑里,特木而用苍狼瞳遥遥看向空间尽头:“轮回……断了一环,但代价还未收清。”
季火邪默然,指尖残留的业火覆上自己左臂的伤口——沧龙之印纠结着黑红纹痕,仿佛新的死局正在蠢蠢欲动。
加叶兰垂首,手中铃索若有若无,终于开口:“下一次,‘牺牲’轮到谁?”
林小叶咬牙,尸斑延伸间,嘴角带血却倔强反笑:“也许,我们该干脆让死神亲自来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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