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船入眠,晃晃悠悠,女子在船上睡得很沉。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三月桃花里,有一个红衣人在树下睡着了,她将一颗透绿的珠子喂给了他。他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不要……”
“喂!”
她摇了摇他,可桃林那么安静,连风都听不到。不对,她听见了脚步声,她回过头去,又有另一个人从桃树后面走了出来。
她央求他,“救救他……”
他揭开面具,他们两竟然长得十分相像,只是他的头发是雪白的。
“你是谁?”
“你还好吗?”
“挺好的,你,你的头发?”
同样身处桃花树下,一个淡雅,一个浮华。树下那人穿着一身水绿色衣衫,而眼前这个人的衣着花里胡哨,连衣边袖口都有织锦修饰。可他带的面具很特别,是银白色,就和那半月一样,散发着一股清冷之气。
……
画面一转,她来到了草原,驼铃声响起,一支商队从她身旁经过,可是似乎没有人看见她,竟自顾自地说起话来。
“听说,那雪山上几天前上去了一位姑娘,到现在都没有下来。”
“是吗?”
“可不吗?牧民亲眼看见的。”
“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她好奇起来,那雪山那么冷,换成她是再也不去了。
她大声问道:“请问她长什么样子?”
商客们纷纷回头,其中一位长者笑着回答:“听说是从齐越来的,当时距离太远看不清,不过那姑娘呀,穿了一身白衣裳。”
“一身白衣裳,从齐越来的,会是谁呢?”想罢女子脚尖已经离地,轻身飞上雪山。
她寻了一个时辰才找到他们说的白衣姑娘,她蜷缩在雪里正冻得发抖,可为什么她一点都不觉得冷,她没有多想将她抱在怀里,“醒醒……”
那白衣姑娘醒了过来,她的手微微抬起,伸开手,手掌中躺着一颗透绿透绿的珠子,虚弱地恳求道:“救他。”
“救谁?”
“卿桑。”
“卿桑是谁?”
没有听到答案,那白衣姑娘就昏迷了过去。
……
女子又梦见自己回到神女峰。
一位白衣公子推开门,伸手接住了一片落樱,他笑着看着她温柔地说,“你说这叫古樱,花开两季,要开到晚秋,可是你不知道,这些花也能结果,在来年春天长满绿叶。”
他穿的那身白衣别出心裁,衬得他丰神俊朗,仿若下凡的谪仙。
“姑娘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有的。”
女子笑了笑,“请问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从何而来去往何处?”
“还有呢?”
“是否心有所属?”
她们都笑了。
女子飞上古樱,果真结了一颗颗青色果实,不注意看还真看不出来,果柄上还发了一截儿新芽,是嫩绿色的。等再看古樱树下时,那白衣公子却不见了。
“喂,你还没有告诉我呢!”
……
转眼春归,郁郁葱葱的树林,树林环抱着一峰,山峰那边流过一条河流,河流靠岸也是一片山谷。这里不久前建好了一个庄子,突然有生人住进来,害得她几个月不敢出门,就怕撞见。
“以后也算是邻居了。”
她转转悠悠,走进庄子,里面的人正在打理花草。
“我叫月儿,你是谁?”
他抬头看她,“你好,我……”又摇了摇头,似乎说,“不,我忘了。”
“没关系。”
她过去帮他干活,“我就住在附近山上,有空带你去我家玩。”
“好啊!”
于是他们成了邻居。
“喂,摘春笋去不去?”
她背着竹篓,扛着锄头,在门外叫他。
“好啊,一起,我正要去呢!”
他接过锄头扛在肩上,两人就朝林子里去了。回来时他背着一篓笋子,锄头上满是泥,身上也满是泥。
“养不养兔子?我那儿太小了,养不了。”
她抱着两只兔子,蹦蹦跳跳学着兔子的样子。
“好,我的山谷大,给我吧!”
他接过兔子,兔子不老实地在怀里磨磨蹭蹭,弄得他不知所措。
有一天,她问他,“你说,为什么我不会老?”
“……”
他想了一下告诉她:“这世上有的人会老会死,有的人便不会,但是死了的人会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样子回来,你只要找到他,那时你们就会一见如故。”
她问:“那如果你死了,我可去哪里找你呢?”
他愣了一下,然后抱着她,她没有挣扎,能感受到他怀中的温暖。
“去哪里,容我慢慢想想,将来再告诉你。”
“嗯。”
许多年后,他满头白发,站都站不稳了。她扶着他,听他对她说,“如果我死了,你便一定要等我回来。”
“嗯。”
她轻声应着,“等你回来,我还带你去崖上采蜂蜜,一定不让你再被蜜蜂蛰到了。”
两人互相看着对方都笑了起来。记得那一次她带他飞到山崖去采蜂蜜,结果她的动作大了点招惹了许多蜜蜂,他就将她抱在怀里,自己却被蛰了好几个包,看着他的样子她哭笑不得。
“一定等我回来再采,我怕你又惹恼了那群蜜蜂。”
“知道了。”
女子抬头望了望山崖,上面挂着大大的几扇蜂蜜,她们只采一点点,一点点就够了。他走的时候是春天。她仰头看了看那古树,头顶的樱花又开满了树冠,等到花落就知道到底能不能结果了,不知道是甜的还是苦的呢?可惜她没有等到,那白衣公子再未回来。
“我一定找到你。”
……
女子惊醒,山林里有火光,似乎有人在搜寻什么,那个黑衣人是凌风,还有,等等,是楚弋?女子一下子清醒过来,若是皇宫知道她还活着一定不会放过她,女子拔腿就跑着飞上了神女峰。
……
这一切都只是女子的梦。
天明,女子从梦中醒来,船已经过了梨州,船头的有一个人背对着她,他是将离吗?可他好像很陌生……
“月儿,你醒了?”
“阿离?”
她才发现自己从未认真看过他,不知梦里可有他的模样?她记不得,她不想再去想这些,听说忘忧前半程走陆路已经回忘川了。
“月儿怎么这样看我?”
“没什么。”
这时,那白色雀鸟飞进船舱,落在将离的胳膊上,亲昵程度不亚于她。
“这只雀鸟怎会来此?”
将离笑着说:“它叫般若,是我还在罗藏山时捡到的,有几年了。”一边将雀鸟放回桌上,一边得意道:“后来我才知道,它曾去过神女峰。”
“……”
将离神情飘渺,开始回忆道:“多亏了它,我才从罗藏山那座樊笼逃脱。我得知灵雀阁与子桑一族纠缠不休,故意在南国大肆宣扬百渊传闻,灵雀阁因此关注神女峰,甚至分身乏术。泾安异心,最后只好由我这个少阁主出马。”
这时,那白色雀鸟扑哧着双翼飞到塌中,啄起小桌上的乐谱。
见状,将离走了过去。
只见乐谱喙痕,正落在五音上,将离比照喙痕得传信,是以宫商角徵羽为媒介互为暗语。片刻后,将离托起那白色雀鸟放出船舱。
“阿离,怎么了?”
“南国宫廷生乱,我那娇生惯养的弟弟怕是招架不住。”
“你的弟弟?”
“他叫卿桑,是南国皇帝。”
“……”
女子愣了愣神,思绪如潮,忐忑地试问道:“阿离,你从前就认识我,对吗?”
“嗯。”
“可为什么我一点也没有印象。”
“我想忘川有月儿想要的答案。”将离牵过女子的手,喜忧参半,“我已记起一切,愿月儿明心见性,不再苦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