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晨光穿透太极殿的雕花窗棂，在汉白玉地砖上洒下斑驳金斑。苏砚站在丹墀下，望着龙案后身着明黄衮服的皇帝——他的心口狼头刺青被朝服遮住大半，却仍能看出轮廓与自己颈间玉佩的纹路如出一辙。
“众卿平身。“皇帝的声音沉稳，“今日早朝，镇北王苏砚有何奏报？“
苏砚向前半步，玄色朝服上的玄甲纹在晨光中泛着冷光。他昨日刚被皇帝下旨恢复镇北王爵位，此刻腰间玉佩与龙案上的玉珏同时泛着温润的光，像两簇跳动的幽火。
“陛下，“他垂眸，“臣请旨前往太医院，彻查冰魄草余孽。“
“准。“皇帝颔首，“朕已命陈玄率玄甲军驻守太医院，你且放手去办。“
苏砚正要退下，左班最末的老臣突然出列。他是当朝太傅张怀瑾，白须垂胸，素以刚直著称：“陛下，镇北王虽复爵，然其'男儿身'之事，恐有违祖制。臣恳请陛下明察——“
“张爱卿。“皇帝的声音陡然冷下来，“镇北王血脉之事，朕已查证二十年。《镇北秘录》载：'苏氏嫡子，日月同辉，可承大统。'苏砚的母亲是朕的亲姑姑，他的身份，岂是尔等能质疑的？“
殿中死寂。苏砚抬头，正撞进张怀瑾惊惶的目光。他想起昨夜在《镇北秘录》里看到的记载：“镇北王苏承业，永昌元年生，貌若冠玉，善用玄铁剑。其妻苏氏，永昌二年殁于沈氏毒杀。“而他自己，正是苏承业唯一的子嗣，出生时被沈氏用“换婴计“掉包，送入苏府为女。
“退朝。“皇帝挥了挥手，“苏砚留下。“
待众人退去，皇帝从龙案下取出个檀木匣子，推到苏砚面前：“这是你母妃临终前交给朕的。“
匣盖打开，里面躺着块羊脂玉牌，正面刻着“镇北“二字，背面是行小字：“砚儿，若见此牌，速去漠北，寻你祖父的兵书。“
苏砚的手指抚过玉牌背面的刻痕——与他颈间玉佩的纹路严丝合缝。“陛下，“他将玉牌收进袖中，“臣这就启程去漠北。“
“等等。“皇帝叫住他，“朕让人备了匹千里驹，鞍鞯上绣着'日月同辉'，是当年你祖母亲手绣的。“
苏砚转身时，瞥见皇帝眼底的青黑。他想起昨夜皇帝在御书房翻《镇北秘录》到三更，想起他掀开龙袍时露出的狼头刺青——那刺青的位置，与祖母骸骨颈间的玉珏刻痕完全吻合。
“陛下，“他轻声道，“您...也是镇北血脉？“
皇帝一怔，随即笑了：“朕母妃是苏承业的嫡女，朕自然是镇北王的外孙。“他的目光落在苏砚腰间的玉佩上，“当年你祖母将你送入苏府时，说过'这孩子命里带月，该照彻山河'。如今看来，她连朕的命都算进去了。“
苏砚的心头一热。他想起漠北月蚀夜，冰魄崖的雾霭散尽时，东方泛起的鱼肚白——那抹晨光，与此刻皇帝眼中的光芒，竟如出一辙。
“臣告退。“他抱拳行礼，转身大步走出太极殿。
漠北的风裹着沙粒打在脸上，像撒了把碎冰。苏砚骑在千里驹上，望着前方被白雪覆盖的“苏氏宗祠“——那是他昨夜让春杏派人连夜搭建的，门楣上的“日月重光“匾额，是他亲手题的字。
“王爷！“随从阿勒塔从身后追来，“宗祠里发现了半块虎符！“
苏砚翻身下马，玄色大氅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推开宗祠木门，看见供桌上摆着半块虎符，与皇帝的玉珏、自己的玉佩严丝合缝。虎符内侧刻着八个字：“双玉合璧，镇北归位“。
“王爷，“阿勒塔指着供桌下，“还有个铁盒！“
铁盒打开，里面躺着本《镇北兵书》，封皮上的“镇北“二字，与他颈间玉佩的刻痕如出一辙。翻开第一页，墨迹未干的字迹写着：“吾儿砚，若见此书，当知镇北之责，不在血脉，而在人心。“
苏砚的手指骤然收紧。他想起祖母骸骨临终前的话：“砚儿，你终于来了。“此刻，兵书里的字迹，与祖母的遗愿重叠——原来，镇北王的责任，从来不是血脉的传承，而是守护这片土地的决心。
“王爷！“阿勒塔突然指向宗祠外，“有支商队从西边来了，带头的是个戴斗笠的汉子！“
苏砚大步走出宗祠。商队停在十步外，为首的汉子掀开斗笠，露出张刀疤纵横的脸——竟是当年在雁门关被她击溃的漠北残部头目！
“苏王爷！“汉子的声音沙哑，“沈氏的余党在草原设了局，他们要用您的血祭，唤醒漠北的冰魄王！“
苏砚的指尖掐进掌心。他想起昨夜在《星陨录》里看到的记载：“冰魄王以镇北血脉为引，以沈氏怨魂为媒，月蚀夜必复活。“此刻，草原上的乌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集，像极了二十年前月蚀夜的景象。
“带路。“他抽出玄铁剑，“我去会会这些老朋友。“
草原的夜来得极快。苏砚站在冰魄崖顶，望着脚下翻涌的黑雾——那是冰魄草的怨气凝结成的“鬼潮“，正随着月蚀的进程缓缓向营地逼近。他腰间的玉佩泛着温润的光，腕间的血帕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帕角的狼头花在月光下泛着暗红。
“苏王爷！“阿勒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商队的人说，沈氏的余党带着三百死士守着祭坛！“
苏砚转身时，看见阿勒塔左腕缠着布条，血珠正顺着布条往下淌——方才在宗祠外，他为救苏砚挡了一刀。
“你先带兄弟们去烧鬼潮！“苏砚将剑抛给他，“我来对付祭台！“
阿勒塔咬着牙点头，转身时撞翻了个火把。火焰溅在鬼潮上，黑雾瞬间被冲散，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冰魄草根。苏砚趁机冲向祭坛，玄铁剑直指骸骨的天灵盖。
“不！“面具男嘶吼着扑来，手中的骨刀与玄铁剑相撞，迸出火星。苏砚感觉手腕发麻，却趁势踢中他的膝盖。面具男踉跄后退，露出半张脸——竟是当年在雁门关被她击毙的漠北残部二把手！
“你们...不是死了吗？“苏砚皱眉。
“沈夫人用冰魄草汁灌活了我们。“面具男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她说，只要杀了你，我们就能解脱！“
苏砚的剑突然颤抖。他想起王陵地宫里的骸骨，想起太后临终前的眼泪，此刻终于明白——所谓的“冰魄王“，不过是沈氏用怨气编织的幻梦；而这些死士，不过是被操控的提线木偶。
“醒醒！“他大喝一声，剑尖挑开面具男的面具。露出的面容竟与阿勒塔有七分相似——是阿勒塔的胞弟，当年被沈氏抓去做“血祭“的少年！
“阿弟...“阿勒塔的声音里带着痛楚。
“哥哥...“少年突然扑向阿勒塔，“沈夫人说，只要你死了，我就能解脱！“
苏砚的剑停在半空。他看见少年的脖颈处有道淡青色的疤痕——与阿勒塔左腕的刀疤位置完全吻合。原来，当年沈氏调包婴儿时，不仅偷走了镇北王血脉，还用这对兄弟的血养了冰魄草！
“够了！“他将剑插入祭台中央的金人俑心口。金人俑的眼睛突然泛起红光，冰魄草的怨气如潮水般退去。少年瘫坐在地，泪水浸透了脸上的血污：“哥哥，我不想杀人...我想回家。“
阿勒塔蹲下身，将弟弟搂进怀里。他的刀疤在月光下泛着温柔的光：“哥带你回家，回漠北，回...回真正的家。“
月蚀夜的最后一刻，冰魄崖的雾霭突然散尽。苏砚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摸了摸腕间的血帕——上面的血珠已经凝固，帕角的狼头花却愈发鲜艳，像要绽放出新的生命。
“王爷！“阿勒塔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长安急报！沈氏的余党在城门口自焚了，留下的密信说...说'真正的镇北王在皇宫'！“
苏砚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皇帝昨夜说的话：“朕的母妃是镇北王室旁支。“此刻，东方的朝阳正缓缓升起，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影子的轮廓与皇帝的龙袍重叠，像极了二十年前那幅“日月同辉“的星图。
“回长安。“他将玄铁剑收入剑鞘，“该让有些人，看看真正的月亮。“
（第十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