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江的夜色透过车窗,浓稠得像是打翻了的墨汁。
江未晞靠在后座,车窗外霓虹闪烁,光怪陆离,映在她脸上,却照不亮她空茫的眼神。
这城市的繁华,似乎与她无关。
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没作声,稳稳地将车驶向滨江华府......那片本市最顶尖的住宅区。
车停稳,她下车,熟练地按下密码锁,嘀声轻响后,推开了那扇厚重的门。
这里是王海川的顶层公寓,一个只属于他的空间。
一进门,冷冽的雪松香气便扑面而来,是他惯用的香水,也是他这个人的味道,清冷,拒人千里。
她没在客厅停留,径直走向浴室,这是他们之间不成文的规矩。
拧开花洒,热水倾泻而下,冲刷着她的身体。
她闭上眼,仔仔细细地搓洗每一寸皮肤,好像这样就能洗掉一路的疲惫,洗掉那些不该存在于这段关系里的念想。
水汽氤氲中,镜子里的女人脸色透着苍白,眼底深处是掩饰不住的倦意。
她盯着镜中的自己看了几秒,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
擦干身体,换上他准备好的丝质睡裙。
真丝的料子,冰凉地贴着皮肤,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这睡裙的款式,颜色,都是他挑选的,她从没有置喙的余地。
走出浴室,王海川已经回来了。
他就坐在客厅那张巨大的进口沙发上,背对着她的方向。
指尖夹着烟,猩红的火星在昏暗的光线里忽明忽暗。
电视开着,静音播放着枯燥的财经新闻,数字和图表无声地跳动。
听到她走近的脚步声,他头也没回,只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嗯。
没有预想中的任何交流,连一句回来了都没有。
他掐灭烟蒂,起身,径直走向卧室。
江未晞默默跟在他身后,脚步有些沉重,心也跟着一点点往下坠。
这气氛比以往更加压抑。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壁灯,光线昏黄暧昧。
王海川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扔在旁边的衣架上,自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
一切似乎都和过去无数次一样,按部就班。
但江未晞敏锐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的动作里少了几分平日里刻意维持的斯文,多了些不耐和近乎宣泄的粗暴。
江未晞咬紧了下唇,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默默承受着,喉咙里像堵了棉花,发不出任何声音。
结束得很快。
他从她身上离开,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起身穿衣走人,反而转身走进了浴室。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隔着门传出来。
江未晞躺在凌乱的大床上,被单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气息,她却觉得浑身发冷。
她有些发怔,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以往,他总是像完成一项不得不做的任务,事后一秒钟都不愿多待。
她拉过被子裹紧自己,心脏却不合时宜地狂跳起来,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了她,让她手脚冰凉。
不知过了多久,浴室的水声停了。
王海川裹着浴巾走出来,水珠顺着他线条分明的肌肉滚落,他甚至没用毛巾擦拭。
他无视了床上的她,径直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拿出干净的衬衫和西裤,开始慢条斯理地穿着。
房间里安静极了,只有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响。
“这是最后一次了。”
他背对着她,声音平静地响起,没有任何起伏。
江未晞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他的背影。
王海川已经穿戴整齐,正在整理袖扣,动作依旧优雅,只是那背影透着一股决绝的冷漠。
他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似乎在操作转账,然后随手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
“钱转过去了,收一下。我们的关系,到此为止。”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江未晞的耳膜。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毫无预兆。
还有半年……医生说她只剩下半年时间了……那清晰的诊断仿佛就在昨天。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涌的情绪和喉咙口的哽咽,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海川,我们之前说好的……不是还有半年吗?能不能……再等半年?”
她放低了姿态,近乎卑微地请求,眼底深处是压抑的痛苦和微弱的希冀。
王海川扣好最后一颗袖扣,终于转过身。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停留了大概两三秒,那眼神平静无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他什么也没说。
沉默,有时候是比任何话语都更伤人的拒绝。
江未晞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他真的厌倦了,连多给她半年时间都不愿意。
巨大的悲伤和绝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几乎要让她窒息。
但她不能在他面前崩溃。
她忽然扯出一个笑容,一个努力显得轻松明快的笑容,甚至还带着点俏皮。
“也好!说实话,我早就盼着这天了。正好,我家里最近催我相亲催得紧,这下可以光明正大地去了。”
她眨了眨眼,努力扮演着一个如释重负、甚至有些庆幸的角色。
演得这么卖力,她自己都快信了。
王海川看着她脸上过于灿烂的笑容,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万年不变的冷淡表情。
江未晞的心在滴血,脸上却依旧挂着笑。
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用一种试探的、带着点玩笑意味的口吻问道。
“那……既然我们结束了,我是不是……可以自由恋爱,开始新的感情了?比如说,明天就去见那个据说还不错的相亲对象?”
她在赌,用尽最后的力气,赌他心里是否还残留着一丝一毫的占有欲,哪怕只是不甘心也好。
王海川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车钥匙,动作流畅,没有丝毫停顿。
“你开心就好。”
说完这几个字,他再没看她一眼,转身,迈开长腿,大步离开了卧室。
公寓的大门被轻轻带上,发出咔哒一声脆响。
那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江未晞的心口上。
她脸上的笑容终于再也维持不住,一点一点地垮塌下来。
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冰凉光滑的丝绸被面上,迅速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你开心就好。
多么云淡风轻,多么事不关己。
他甚至懒得多问一句那个相亲对象是谁,懒得表现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不悦或者不舍。
他是真的,彻底地,厌倦她了。
连最后那点可怜的、属于男人的占有欲,都不剩分毫。
江未晞蜷缩在宽大的床上,将脸深深埋进柔软的被子里,压抑了许久的呜咽声终于再也忍不住,低低地溢了出来,破碎而绝望。
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已悄然泛起了鱼肚白。
新的一天开始了。
对这个城市来说,或许又是一个充满希望的早晨。
但对江未晞而言,这是她和王海川关系的终点。
而她的生命,也只剩下那倒计时的、短短的半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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