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熹微，晨曦穿透宽大的落地窗，在光洁的地板上拉出几道淡金色的影子。
江未晞依旧蜷在床上，姿势未变。
眼睛又干又涩，却挤不出一滴泪。
昨夜残留的痕迹烙印在皮肤上，此刻看来，只剩难堪。
门铃声毫无预兆地响起，尖锐地划破一室死寂。
一声接着一声，带着不容拒绝的执拗。
她动作迟缓地坐起身，丝质睡裙顺着肩头滑下。
她没去管，赤着脚，踩上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一步步挪向玄关。
脚底的寒意直窜心底。
门外站着的，是唐糖。
王海川那位永远妆容精致、一丝不苟的女助理。
标准的职业套装，脸上是训练有素的微笑，完美得像一张面具。
“江小姐，早上好。”唐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个人情绪，只有职业性的礼貌。
江未晞没应声，只是默默侧开身子，让她进来。
唐糖走进客厅，视线快速扫过，最后将一个透明收纳袋放在茶几上。
袋子里，是一盒眼熟的药。
事后避孕药。
王海川的规矩之一，从无例外。
唐糖从自带的保温杯里倒了杯温水，放在药盒旁边。
“王总吩咐的。”她看着江未晞，语气平静。
江未晞拿起药盒，指尖有些发颤，抠出一粒白色药片，就着温水咽了下去。
药片的苦涩顺着喉咙一路滑下，在胃里弥漫开，然后是心里。
她当着唐糖的面，完成了这个最后的例行公事。
唐糖确认她服下药，这才从公文包里拿出另外几样东西，一一摆在茶几上。
动作流畅，显然早有准备。
一份烫金封皮的文件，一套车钥匙，还有一张黑色的银行卡。
“江小姐，这是王总给您的补偿。”唐糖开始公式化地介绍，“滨江华府对面的云顶公馆，一百八十平的顶层复式，已经转到您名下。车库里那辆红色的保时捷718，也是您的。这张卡里是五百万。”
江未晞的目光从那些象征着财富的东西上掠过，房子，跑车，现金。
对许多人来说是终极梦想，在她眼里，却只是一堆沉甸甸的负担。
她甚至懒得伸手去碰一下。
“替我谢谢王总。”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但我不需要。”
唐糖脸上的标准微笑出现了一丝极细微的凝滞，似乎对这个回答有些准备不足。
“江小姐，这是王总的意思，您看……”
“我说了，不需要。”江未晞重复了一遍，语气依旧平静。
她没再看唐糖，转身走回卧室。从床头柜最底层的抽屉里，翻出另一张卡。
王海川给她的信用卡副卡，她偶尔买些日用品会用到。
她拿着卡走回客厅，将它放在茶几上，就在那堆「补偿」旁边，轻轻推向唐糖。
“这张卡，还给他。”她顿了顿，补充道，“之前用掉的钱，我会尽快算清楚。一个月，给我一个月时间，我会想办法还给他。”
唐糖看着那张被推回来的信用卡，又抬头看了看江未晞。
对方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疏离。
这让唐糖心头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但很快被职业素养压下。
她沉默了几秒，伸手将那张副卡收进了公文包。
“好的，江小姐，我会如实转告王总。那这些……”唐糖指了指茶几上的房产文件和车钥匙。
“麻烦你处理掉吧。包括这里的东西。”江未晞的目光扫过这个装修奢华却冰冷的公寓。
说完便起身，迅速换好衣服后，她不再停留，径直走向大门。
拉开那扇厚重的门，清晨的阳光瞬间涌了进来，有些刺眼。
她微微眯了眯眼，没有回头，一步步走了出去，离开了这个困了她近两年的华丽牢笼。
唐糖站在原地，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低头看了看茶几上价值不菲的文件、车钥匙和银行卡，最终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
江未晞没有回自己所谓的「家」，那个父母替她准备的相亲对象所在的城市。
她拦了辆出租车，报了万洋公寓的地址。
那是王海川最早给她安置的地方，一个还算高档的小区，离他公司不算太远。
后来他大概觉得不够私密，才有了滨江华府的顶层。
用指纹开了锁，屋内的摆设还维持着她几个月前偶尔回来住时的样子。
有些温馨的生活气息，但仔细看，处处还是留有那个男人的痕迹。
她没时间感慨，径直走进卧室，从衣柜顶上拿下那个积了些薄灰的行李箱。
她的私人物品其实很少。
几件换洗的常穿衣物，不是什么大牌。
一些基础护肤品，几本她反复看的旧书。
她收拾得很快，动作利落，像是急于甩掉这里的最后一丝牵连。
不到半小时，她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口。
最后环视了一眼这个她断断续续住了近两年的地方。
没什么值得带走的，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她拿出手机，翻找出唐糖的号码，那个她只在必要时才会联系的号码。
编辑短信：【万洋公寓1栋1802，指纹已删，密码是940907。里面的东西，麻烦一并处理。】
点击发送。
确认发送成功后，她毫不犹豫地删除了唐糖的联系方式，以及手机里唯一一张存在的王海川的号码。
然后，她关上门，锁的电子音轻轻响起，她拖着箱子，头也不回地走向电梯。
唐糖回到王海川办公室时，他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专注地看着一份文件。
晨光给他冷峻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淡金色，却丝毫无法柔化他周身的气场。
“王总。”唐糖将一个文件袋和那张信用卡副卡轻轻放在桌上。
王海川眼皮都没抬一下，目光依旧黏在文件上。
“她收了？”
“没有。”唐糖简短回答，“江小姐拒绝了云顶公馆的房产、保时捷跑车以及五百万现金。”
王海川翻动文件的手指停顿了那么一瞬。
他终于抬起头，看向唐糖，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她还归还了您给的信用卡副卡。”唐糖将那张卡往他面前推了推，“并且说，卡里她之前消费的金额，会统计清楚，一个月内想办法还给您。”
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到空调细微的送风声。
王海川看着那张被退回来的信用卡副卡，几秒后，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形成一个近乎嘲讽的弧度。
还钱？她拿什么还？
他修长的手指拿起那张卡，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卡面上凸起的字母。
然后，没有任何预兆地，他手臂一扬，将那张卡精准地扔进了办公桌旁边的碎纸机入口。
机器低沉的嗡鸣声立刻响起，几秒后又戛然而止。
那张卡，连同它所代表的一切，都化为了一堆细碎的、毫无意义的纸屑。
“知道了。”他重新低下头，目光落回文件上，语气平淡得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出去吧。”
“是。”唐糖安静地转身，退出了办公室，并轻轻带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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