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季总是裹挟着黏腻的潮气,江州城仿佛浸泡在一缸发酵的糯米酒里,连空气都变得绵软粘稠。雨薇推开旧仓库斑驳的铁门时,霉味混着雨水的腥涩扑面而来,锈蚀的合页发出垂死般的吱呀声。头顶裸露的白炽灯管在穿堂风里摇晃,将她的影子切割成破碎的菱形,在满地散落的图纸上跳跃。
她蹲下身,膝盖压过泛黄的施工图纸,指尖拂过江州大桥工程日志几个模糊的宋体字。防水手电筒的光束扫过页面,2018年6月17日的记录让呼吸骤然停滞——因甲方要求压缩工期,经项目经理批准,改用B级钢筋替代原设计材料。潮湿的空气里,圆珠笔字迹晕染成诡异的墨团,像极了新闻报道里坠桥现场斑驳的血迹。
笔记本电脑在临时搭起的木板桌上嗡嗡作响,扫描仪蓝光将图纸逐页吞噬。雨薇盯着进度条跳动,脖颈后的冷汗顺着脊椎滑进衣领。仓库外的雨势突然转急,雨点砸在铁皮屋顶上如同密集的鼓点,仿佛要将这个尘封五年的秘密彻底掩埋。当最后一页扫描完成,她颤抖着将文件拖进加密U盘,金属外壳的棱角在掌心压出红痕。
玻璃窗上的雨痕不知何时已蜿蜒成蛛网般的纹路,像某种神秘的谶语。雨薇将U盘塞进手提包夹层,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内侧暗袋里的旧照片——照片上,慕容云海倚在江州大桥崭新的栏杆上,背后是初升的朝阳。那时的他不会想到,自己为之骄傲的杰作,终将成为吞噬生命的陷阱。
雷声在云层深处滚动,震得仓库的铁皮墙面微微发颤。雨薇合上电脑,电源键的蓝光熄灭的瞬间,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她摸到墙边的应急灯,昏黄的光晕里,某个角落里传来窸窣响动。心脏几乎要撞破胸腔,她握紧防身的折叠刀,却只看见老鼠窜过堆满建筑材料的货架,尾巴扫落的灰尘在光束中起舞。
走出仓库时,雨丝细密地缠上发梢。雨薇站在锈迹斑斑的铁门前,望着雨幕中若隐若现的江州大桥轮廓。十年前那场夺走慕容云海生命的事故,此刻仿佛就在眼前——断裂的桥身如同折断的琴弦,坠落的车辆在江水中激起巨大的水花。她摸了摸口袋里的U盘,金属的凉意透过布料传来,那里面储存的不仅是施工日志,更是一个年轻工程师用生命守护的真相。
身后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刻意压低的交谈声,混着浓烈的古龙水味道,像毒蛇吐信般钻进她的耳朵。那古龙水的味道带着辛辣的雪松尾调,呛得她鼻腔发酸,却强自镇定地盯着镜面中逐渐扭曲的自己。
上头发话了,必须盯死那个姓林的...左侧男人摩挲着鳄鱼皮公文包的金属扣,袖口露出的百达翡丽在冷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听说她最近总往旧档案区跑。右侧男人漫不经心地转动着金丝眼镜,镜片反光遮挡住他眼底的阴鸷:档案室的钥匙该换锁了,顺便查查她工位的电脑
雨薇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保持清醒。皮质手提包内,那枚微型录音笔正安静运转,红色指示灯在黑暗中明明灭灭。电梯下降时产生的轻微失重感,却仿佛让她坠入万丈深渊。楼层数字跳到B1的瞬间,她猛地掏出手机贴在耳边,佯装对着空气焦急道:王总!我马上就到!高跟鞋踉跄着冲出轿厢,鞋跟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响凌乱急促,如同她狂乱的心跳。
而在三十三层的云端之上,墨白城的愤怒几乎掀翻整面落地窗。揉成团的财务报表狠狠砸在防弹玻璃上,在倒映着城市天际线的玻璃幕墙上留下一道短暂的白痕。手机屏幕如同催命符般不断弹出母亲的未接来电,最新消息停留在十分钟前:今晚八点前必须给周家答复,否则...
叩叩——秘书小心翼翼的敲门声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墨总,城西项目监理方带着律师来催进度款了,他们说...话未说完,办公室的橡木门被猛地推开,法务总监抱着一摞文件面色惨白:招标合同的事被竞争对手捅到证监会了,现在...
墨白城扯松价值三万的真丝领带,喉结上下滚动着却发不出声音。三天前那个暴雨夜,他在书房签署文件时,因思念雨薇走神而犯下的致命错误,此刻正化作无数张血盆大口,要将他和整个墨氏集团吞噬。落地窗外,江州的霓虹开始次第亮起,却照不进他眼底浓稠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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