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伯山与妻育有二子一女,长子陈宏文,次子陈宏武,幼女陈安。外祖身为开国元老与燕高祖谢钦一起打下天下,可任凭他是一介武官也明白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所以自请镇守玉门关,只请皇帝厚待妻儿。按照燕高祖的多疑程度,必定要将陈伯山的妻儿留在京中,说得好听点是厚待忠臣家眷,但明眼人都知道是作为人质防止陈伯山叛乱。可燕高祖却意外的应允陈伯山带着妻子、两个儿子同去玉门关,只留尚在襁褓中的幼女陈安在京,交由陈伯山的胞弟陈仲昆抚养。
陈伯山心中隐隐不安,虽说可以和妻儿团圆,但他心中始终有个疑影,可却不敢深究。
如此和顺过了十年,期间月氏虽有骚扰,但都是小打小闹,更何况陈伯山天生将才,治军严明,用兵如神。可昭庆十一年,月氏大举进攻,看势头分明粮草充足,兵强马壮。外敌强盛,援军迟迟未到。只得兵行险策,由一队人马佯装不敌,进入食鬼坡,诱敌深入,再与本就埋伏在食鬼坡的队伍里应外合,一举歼灭敌军。此举不算高超,甚至可以说过于刻意,所以诱敌的队伍必须由重要将领带队,否则实在无法引敌深入。陈伯山本想自己率领队伍,可长子陈宏文却自请带队。
“父亲,还是我来吧。此计太险,而且此次战役实在过于古怪,怎么岳将军才带大批人马驰援上京,月氏就发动战乱,积贫积弱的月氏又是怎么在一夜之间兵力强盛,我方援军断了联系,粮草也迟迟未到,实在让人不能不多想。让我带队,若真出了意外,军中还有父亲坐镇,不至于军心溃散,换别人,我实在不放心。”
陈伯山作为父亲,不能给儿子安稳的生活,让这两个孩子自小跟着自己颠沛流离,本就愧疚不已。如今,又亲手把儿子置于险境,虽然对外说是佯装诱敌,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次是有去无回,心中更是万分不舍。可他不仅仅是一个父亲,更是一个将军,身上背负着万千将士的性命,背负着大燕百姓的性命,纵使万分不舍也必须舍去一边。所以只得最后再看这个他生命中第一个孩子一眼。
“宏文,为父实在对不住你,不能保下你这一世平安和乐。”
说罢,深深的看一眼后便决绝的走了。为何不愿多说,只怕欲语泪先流。陈伯山刚出帐子便红了眼眶,十年的风平浪静,如今风暴终于也轮到他了,自己和两个儿子怕是保不住了,只希望陈安能够一生平安。
陈伯山与身边几位将领说的是陈宏文佯装诱敌,再由大半士兵将领埋伏在食鬼坡,一举灭敌。但其实,他早就知道,身边将领有一半是上京那位的人。所以,实际谋划是瞒天过海调虎离山,食鬼坡根本没有埋伏,届时月氏精锐深入食鬼坡,而我军将趁机攻打月氏本部。
只是这样一来宏文带领的伍就必须要牺牲。
此时,一处隐秘的军帐中,一个士兵装扮的人端坐主位,而副将岳西龄却站在一旁,神色紧道“王上,陈伯山要诱敌深入,我们要不要在食鬼坡增设兵力?”
“蠢货,你若有陈伯山一成精明,孤也不必亲自前来”
“末将愚笨,求王上赐教。”
“只派一小队人马去往食鬼坡即可,再派五万兵力埋伏在本部附近。”
“五万士兵是三分之二的兵力,王上当真?”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置喙孤了?”
“末将该死,末将领命。”他心想自己如果真有陈伯山一成精明,那恐怕下场就和陈伯山一样了。虽然陈伯山待自己不薄,但谁让他太有能力又太聪明,注定活不久啊!
第二日,西风猎猎。
陈宏文带领精锐去往食鬼坡,而陈伯山陈宏武及一众将领在收到探子说月氏城中失守的消息后便率领全部人马进攻月氏本部,军帐中只留下一些伤兵。
陈伯山走后没多久,谢钦便从帐中走出。
下令道“不留一个活口。”
岳西龄已经领教了皇帝的心狠手辣,一句话也不敢说的下令手下杀掉伤兵。
而此时陈伯山在率军抵达月氏本部想要釜底抽薪之时才发现中计了。
呵,他早该知道没有任何事能瞒过谢钦,他不该心存最后一丝幻想。他想保住的一个也没留住,妻、子、将士、百姓一一为他所累。
陈宏文率队深入食鬼坡后发现并没有埋伏的朱龙军,他就知道出差错了。他拼命抵抗,才死里逃生,回到营地时,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一进去,便被岳西龄控制住。而那个人正冷冷的看着自己,他认识那人,幼时父亲曾与他共赴沙场,也与他把酒言欢。十年过去,岁月似乎格外优待他,只在他脸上留下几道细纹,除此之外,与十年前别无二致。
可父亲、弟弟久久未归,而本该在上京的岳西龄却率军在此。一切都昭示着一场阴谋。
“岳西龄,你来告诉他是怎么一回事”
“大胆逆贼!你伙同陈伯山陈宏武勾结月氏意图谋反,若非王上神机妙算岂非让你们奸计得逞?”
“谢伯伯,不是这样的,父亲交代我在食鬼坡埋伏月氏,可本该与我里应外合的援军却根本不在,我军与追击的月氏骑兵拼死相战,去时一行千人,如今只余五人。”
岳西龄看皇帝的脸色已然是不耐烦了,便道“哼!罪臣陈伯山已然认罪伏法,休要再狡辩了。来人,即刻押入军牢!”
“岳西龄,你什么时候也做起孤的主了?”
“臣该死,臣不敢。”
他在陈伯山手下当副将当了半辈子,凭什么他陈伯山什么都有,什么都会,而他一辈子都只能是个二把手。所以当皇帝找到他时,他就知道机会到了,陈伯山这次必然身败名裂。可他低估了皇帝的毒辣无情,陈伯山的名声和性命全都保不住,连同他两个儿子、平时亲近的将士一个不留。他确实恨陈伯山,可绝不至于让他去死,但此刻木已成舟,他能做的也只有保住陈伯山的长子了。可他的心思又怎么能够瞒过皇帝呢?
“罢了,便就押入大牢吧。”
第二日,谢钦便入了玉城。岳西龄一干人等押着陈宏文的囚车,玉城百姓面面相觑,他们不明白,小将军怎么就成了叛贼。
不过几日,城中留言四起,说是助龙军副将岳西龄蓄意栽赃谋害陈家父子。
又过了几日,岳西岭的尸体在破庙中被找到。谢钦在玉城府尹那里发了好一通气,他责问道“你就是这么管的玉城,先是无稽流言,又是忠臣被害。孤已然宽限了你三日,你还是未能找到凶手,你说,该当何罪?”
府尹两股战战,跪着爬到了皇帝脚边道“是…是有逆贼散布流言,煽动玉城百姓,引起民愤,导致岳将军被害?”他这三日不眠不休带着手下四处查探,连个毛都没发现,实在过于蹊跷,可他面前的人是皇帝,如果真这样说,九族的头都不够砍。他只能把那个猜想磕磕绊绊地说了出来。
“那府尹觉得逆贼是何人呢?”
“自然是陈宏文。”
“不算太蠢,此案这不就破了吗。府尹觉得凶手该当何罪呢?”
“臣愚钝,不敢胡言乱语。”
“恕你无罪,但说无妨。”
“吾皇仁慈,看在陈家是开国之臣的份上格外开恩,饶了陈宏文一条命,可这反贼不知感恩还贼心不死,勾结叛党散播谣言戕害忠臣。事情败露,陈宏文畏罪自尽。”
“不错,还不快去办。”
陈宏文死那日,也是一个雪天,雪落无声也无情,所有的罪恶、冤屈、真相都被这场大雪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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