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巡从未向她透露过家人的情况,也正是如此,她的心态一直较为放松。但此刻,那股淡定险些被她抛之脑后。
“那当然,”张晏明莫名其妙,“这宴会本来是他父母主持的,哪有不在的道理。还有这场宴会的主人公,沈羡大哥,他也来了。”
“在哪呢?”
许临从进门时起,早就将内场的所有人粗略打量了一下,这也算是一种职业习惯,在短时间要掌握好所有信息,尽量避免遗漏。
也正是如此,她并未看见沈父沈母,更是连沈羡的影子也没看着。
“哦,他们应该在二楼吧。”张晏明仰起头,朝上面横扫了一眼。
许临也朝上瞥了眼。顺着楼梯蜿蜒而上,便是二楼的大平台。几乎没什么人上二楼,这也让她误以为二楼没人。
幸好沈父沈母都在二楼,不然,看见自己的儿子带了个女伴过来,这个女伴还是个颇有争议的小明星,也不知道作何感想。
许临不指望沈父沈母能给自己留个好印象,她在娱乐圈见得多了,很多女星嫁入豪门,最后却并不如报道般过得那么舒坦。而这大多是由于门不当户不对导致导致的,许多豪门根本看不上女明星的身份,即便是当红流量,在他们眼里也是不值一提。
所以她讨厌这样的环境,厌恶大多数人为了利益趋炎附势,更厌恶每个故作高高在上的所有富人。
幸而直至现在,她所遇到的都是值得深交的人。
张晏明是这样,沈巡亦是如此。
她收回视线,没什么兴趣地“哦”了声,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这是她一贯的做派,人多的时候她总喜欢找个安静而又舒服的地方老老实实坐着。
张晏明也在她身旁坐下,并不与那些人打交道。
“要不是看在沈家的份儿,这种场合我压根看都不看一眼。”张晏明皱着鼻子道。
越是夜色过浓,大厅内的气氛越是被调得极高。
沙发上两个人孤零零坐在一块儿,倒是与这片小天地隔断开来。沈巡抬眼看向不远处,同身边那人简单聊了几句后,终于是抬脚往那处走。
这时,眼前突然横过一只白净的手臂,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
张晏明还在那儿侃侃而谈,比起宴会,他更喜欢说些感兴趣的八卦事件。就比如现在,他能从沈家聊到隔壁张家,继而又转回头再聊回沈家。
“沈伯父伯母人真的挺好的,我以前惹事不敢回家时,就经常去沈家躲着,他们倒也不嫌我烦。”
“大哥也很好,你应该也知道,他比巡哥大了九岁,所以更多时候,他就把我当小孩儿对待。不像巡哥,即便在家也懒得找我,每次都是我巴巴凑过去找他……”
提及这些往事时,张晏明虽然语气微有不满,但面上却是带着笑的,可见他并未将这些“坏事”放在心上。
许临有一搭没一搭应着,手指在手机上随意划拉着,偶尔抬起头朝远处看一眼。
她刚仰起头,在触及到那道身影时,眸光一滞。从她这个角度来看,只能看到沈巡半侧的脸,他的面前站着位打扮艳丽的女生,她一手将他拦在身前,正和他聊些什么。
许临压下头,继续去盯手机。耳边张晏明的声音仍喋喋不休:
“上次去拍摄,本来说我先拍,后来不知道是谁来了,把我的时间移到后面去了,我简直火冒三丈,想看看是哪个大腕儿挤占小明星的日程,那天我还是按时间过去,没人拦我,他们也不敢拦我。你猜,我看着谁了?”
“裴极!对,就你想的那位!之前没和他接触不知道,以为他很好相处,没想到居然是那么个东西,中途还一直甩脸色。”
张晏明意犹未尽,他端起一杯红酒浅浅抿了口,瞥眼就见许临耷拉着头,手指毫无章法在手机上扒拉着,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我说,我刚刚讲那么多,你不会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吧?”
张晏明不可置信:“这么短时间你就能放空自己?”
许临摁灭手机,重新抬起头,扫了他一眼,简单复述道:“你说,裴极耍大牌,我都听着呢。”
张晏明震惊道:“你居然都听着呢?那你——”
话音未落,身后突然响起一道熟悉声音,打断了他想要说的话:“来了。”这话是对张晏明说的,而后他又转下视线,落在许临身上,“久等了。”
他也在沙发上坐下,目光仍落在许临身上:“现在还冷吗?”
许临闷声道:“还好。”
张晏明夹在两人中间,隐隐觉得似有暗流涌动,不明所以。
刚刚难不成发生了什么?
但他转头就将这诡异气氛抛之脑后,他问道:“伯父伯母呢?他们怎么不下来?我还想等会儿去打声招呼呢。”
沈巡静默了一瞬,这才说:“……先别去找他们。”
张晏明:“?”
紧接着就听他说:“他两在……”
他的神情有些一言难尽,许临也不由好奇,看向沈巡。就听沈巡说:
“吵架。”
张晏明:“……”
许临:“?”
“所以大哥被卷入其中,拉架?”
沈巡不置可否。
许临:“……”
没想到沈巡父母也能如此朴素,他家的情况好像同她想得不大一样,还挺有生活气息。
直到宴会结束,也没能见到除沈巡之外的沈家众人。
沈巡果然很绅士地送她回家。她斜靠在副驾上,恹恹的将头撇向一旁。
一晚下来,许临安静坐在沙发一角,除了和张晏明聊聊天——大都是张晏明主动的,好像什么也没做。
大多豪门看不上小明星,即便认出她了,也只是好奇瞥两眼,不像在娱乐圈里举办的那种晚会,有时候还得互相装模作样打打招呼,即便他们根本不熟。
沈巡虽然视线一直在前面,但他时刻注意着身旁那人的动静。从他回到沙发与她闲谈时,许临的兴致就不太高,也不主动搭话,只有他话题带到她时,她才没精打采应两声。
他开口道:“你刚刚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啊?”许临心头像是被人不轻不重拨了一下,有种被人看穿的窘迫,但她还是装作不明所以地道:“什么?”
“那个女生是我表妹。”就见沈巡目不斜视,面上微滞,“来打听点事。”
许临正斜着脑袋,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她等了一会儿,迟迟没等到下文,沈巡正巧在这时候停顿下来。
她实属好奇不过,“唔”了声问:“然后呢?”
“然后她就问我,刚刚带过来的那位是不是女朋友。”
他语气淡淡的,平铺直述,没有一丝调侃的意思,许临的脸不由微微发烫。
她心虚地瞟了眼正在开车的沈巡,见他毫无异色,这才稍稍吐息。
“原来是这样。”
明明沈巡讲述平静,但她还是忍不住微扬嘴角。
好像什么都不是很在意了。
回到家中,已近十点,许临瞧摸摸开锁关门,屋内黑灯瞎火,想必余银华早已睡下,她动作轻巧地脱下鞋,并随手开了灯。
刚一转身,余银华坐在沙发上,悄无声息,满眼幽怨地望着她。
许临登时被吓得不轻。
“你坐在这儿干嘛?”她声音不自觉发颤。
余银华僵硬转过身子,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当然是等你回来啊。”
“谈谈吧。”
许临紧抿着唇,坐到余银华对面,沉默不语。她隐隐有猜测,余银华想说些什么,又想劝什么。
屋内痕迹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完全被清除的,余银华也一定发现了什么。
这些天,她待在家里,除了焦虑去沈巡邀请的宴会,更多的,是在无休止的自我消耗。
许深这段时间一直在打电话骚扰她,扰得她不胜其烦。他说家里人都想让她回去,趁这段时间没事干,就在家里多待会儿。甚至还找到了她家地址,寄了很多东西过来。
这些东西不能单单放在站点,她还得抽空去拿。
她从不期待家里会给她寄什么好的东西,往往从快递站点出来就将那些东西一股脑丢进垃圾桶。
后来,小区的环卫工人恰巧看到她这么做,怒骂她浪费,她无法,只得将快递老老实实先抱回去。
几天下来,那环卫工人摸清了她出门时间,如鹰隼的眼睛锐利盯着她。
许临:“……”
她只得将快递全都收回家,再也没明目张胆地丢东西。
不过她拿回东西后,还是会塞进垃圾桶。想必是前天的东西忘记丢了,被堆在垃圾桶,恰好被余银华看到。
但这都好解释,不好解释的是她在盒子上一道又一道醒目的划痕。
许临以为余银华一定会说些什么。
但她只等来了一句话。
“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是支持你的。但做什么,我只希望你能遂意,开心就好。”
许临猛然抬头,她想过余银华会刨根到底,但从未想到这一种可能。
余银华没有打算多说什么,她说:“我这段时间格外忙,到时候可能直接回老家了。明天早上就得飞回公司,就不多说什么了,反正你也都明白。”
说完这话,她好像格外倦怠,拖着身子回房间了。
许临愣在原地。
余银华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当然知道。一直以来,她和余银华的关系,比起艺人和经纪人、徒弟和学生,更像是朋友。
余银华从不会像别的经纪人一样,严格约束她,她知道她志不在此,偶尔只是偏加调侃,从来不会嘲笑她“胸无大志”。两人一同经历过太多,很多时候,她一直在隐瞒余银华,余银华也从不会说什么。
但很多东西,不用她说,余银华也早就明了,更多时候是顾及她而选择不开口。
许临无意识地捏着指骨,总觉得这些天毫无理由的消耗显得有些莫名其妙,正如余银华所说,遂意就好,她不该思前顾后。
——
余银华果然走得很早,待许临醒后,余银华已经收拾好行李奔赴机场了。
她翻身下床,头脑甚至有些不甚清醒,她打开手机,给余银华发了条消息。
[我明白你的意思。好好工作。]
洗漱完毕,她决定回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