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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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刹那,许临头皮整个炸开。

“朋友,你知道外滩在哪儿吗?”耳边传来一道陌生声音,似乎隔着一道雾,听不大真切。

许临猛地回过头去。

眼前出现一张放大的脸,路灯在他脸上打出一道惨白色的光,他嘴角微微咧开,稍显怪异,头朝一旁倾斜,一副好奇天真的姿态。

路边无一人,甚至这个时候都听不到虫鸣鸟叫,十分荒寂。而这时在这个地方,却遇上了一个颇为诡异的人,实在堪称惊悚。

许临下意识退后两步,长袖中的手指微微发颤,指尖攥紧符篆,故作淡定道:“你走反了,在那边。”

“哦。”男生微微蹙眉,“原来是这样,我说这地方怎么越走越偏呢。”

他扭头往身后看去。

趁这机会,许临迅速朝他脖颈瞥去,从一开始,她就注意到,男生穿着极少,若是仔细观察,是能够看得到他脖子上是否有黑色印记的。

不过那男生只稍稍看了眼远处,便又偏转回头来。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许临看,突然,又向前靠了两步。

许临头皮发麻,语气也不由微微发冷:“怎么?”

“啧。”那男生轻哂了下,那笑容转瞬即逝,像是许临的错觉,随后,他身体微微前倾了些。

许临握紧指尖,只要他再往前一寸,她手上的符篆便会挥至他脸上。

不过,这个人似乎略有所知,他垂眼看了眼许临的袖口,然后长叹一口气道:“看来我都这么暗示了,你还是猜不出来我是谁啊。”

许临:“?”

一时之间,她懵在原地。

“就算我们两个之间没见过面,但通过照片也能知道彼此大概长什么样吧?还真是伤心啊。”

他笑容浅淡,转眼即收。

许临这时才隐约觉得此人有些眼熟。刚刚一直将他当成劫附身的人警惕应对,因此并未仔细思索打量,现在一看,越发眼熟,好像曾经确实在哪里见过。

但她不敢贸然放下警惕心,在这个无人之地,谁也不能保证发生什么。

她冷声道:“别套近乎。”

“啧,这话可真难听。喏,”男生一点下巴,并不道破什么,“要不用一下你手上的东西试试看?”

话音刚落,许临只觉脊背发凉。

这个人知道她手上拿的东西!难不成,他也是同行?许临搜肠刮肚了一番,仍然没有想出任何苗头。

“唉,不难为你了。”男生等了一会儿,但并未等到答案,他自我介绍道,“我是任轩。”

任轩?!

许临脑中迅速回忆起这个人的面孔,与眼前此人的脸逐渐重合。

她确实没有同任轩见过面,每次去江家,任轩都不在,两人自然是不相熟的。只不过江晴偶尔有念叨过她这个儿子,许临也曾在江晴手机里看过他的样子,这才知道一些关于他的情况。

“看来是想起来了。”任轩摇摇头,有些无奈,“你记性不太好啊,提示了几次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许临没有在意他的阴阳怪气,蹙眉道:“所以,你刚刚跟踪我是故意的?”

任轩嗤笑道:“那当然,我在外滩上恰好看到你,索性追上来看看,谁知道你怎么越跑越偏。”

“我……”

“你不会是在追什么东西吧?”任轩瞥眼看许临的袖口,淡淡道,“不然你为什么跑到这种地方来,还把这种符篆随身带着?”

除劫师有一定的感知力,稍有门道的除劫师更是如此。他们对符篆法宝一类甚为敏感,只稍稍感知,便能了解个大概。

而任轩从小长于江家,对除劫师路数悉数知晓。

按理说,能否成为除劫师是先天因素决定的,眼能视劫需要的便是这种先天带来的感知,这种先天因素谁也不能窥见门道,有的人生来就有,有的人经历了一定时间才能慢慢显现,而有的人即便是穷尽一生也无法获得。这也就决定了除劫师数量上的稀少。

也正是如此,即便有的人是除劫师,但他的子女后代并不一定是。

但任轩就是个特例。

听江晴说,任轩是自生来就拥有了这种能力。

这对除劫师来说,极难遇到,可谓是家门有幸。任轩从小便有极大天赋,再由江晴倾尽全力教导,除劫水平自然极高。不过即便如此,任轩后来不愿着家,对江晴的呕心沥血视作无物,四处游离,把江晴气得不轻。

所以许临在此时看到这个叛逆孩子多少还是有些缓不过神,她极为诡异地保持了沉默。

任轩:“?”

只见许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面色平静:“刚好你在,我给你妈打个视频庆祝庆祝。”

任轩:“?!!”

他那股气定神闲瞬间泄了一半,脸色登时青红交接,他一把扑过去作势抢手机:“别啊。”

许临灵巧地躲过了他的拉扯,淡淡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有什么线索吗?”

任轩能出现在此,绝对也是察觉到了什么,此时只有串联所有线索,才能准确无误找到劫。

毕竟,她本意就是借机引出劫,但没想到劫并不上当,反倒是把任轩引出来了,也算是意外之外。

任轩收起了嬉皮笑脸,他无奈摆手:“能有什么线索——我确实在一个人身上看到黑气,顺着线索摸到这里,但这里人实在太多了,什么都没有。”

他掀起眼皮,语气嘲讽道:“看你这样子,倒像是早有防备,怎么,眼睁睁把劫放跑了?”

许临不置可否。

不料任轩从鼻腔冷哼一句:“废物。”

许临:“?”

她重新举起手机,作势要打电话给江晴。

任轩立马认怂:“我错了错了,别动不动威胁别人啊!”

虽总听江晴说任轩十分肆意妄为,常常按自己意愿做事,但竟没想到他对江晴还是十分惧怕的。许临脑海里突然呈现出江晴一手一个鸡毛掸子的画面,倒是稍稍有些理解任轩。

……

看来劫并未上当,极有可能仍在外滩盘旋不出。

许临没做过多耽搁,着急忙慌地回到外滩与沈巡他们汇合。

见沈巡微微摇头,许临眉尖一拧。

看来这只劫打算混迹人群,或许并没有要出来的意思。也许是上回的伤势过重,它知晓此时贸然出现,只会被打个落荒而逃,甚至是被直接驱散,所以乖乖匿在人群中不出。

“这小孩是谁?”张晏明稀奇道。

任轩只有19岁,但实际长相比年纪更显年轻,在张晏明眼里,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孩。

任轩直接跳脚:“你个大叔说谁呢?懂不懂礼貌?要不要我教你?”

张晏明登时被喷得目瞪口呆,他只是简单问两句,没想到竟然得到一连串攻击。

他也不惯着谁,张口怒骂几句,又道:“你是哪儿冒出来的小鬼?这么凶?没事一边玩儿去,没看到我们几个在讨论东西吗?”

两人正摩拳擦掌要大打一架,许临面无表情横在两人中间:“别闹了。”

“简单介绍下,沈巡,张晏明,我朋友。这位,任轩,我师祖的儿子。”

沈巡点头致意,并未有过多话,反倒是张晏明一下子就乐了:“哈,原来他就是任轩啊!”

“够了!”许临略显头疼地打断张晏明意欲继续嘲讽的话。

现在劫或许就躲在暗处看着他们几个,此时不是打趣的地方。

她刚要说些什么,突然,空中炸开一声亮响,转瞬即逝的光亮映在在场几人眼中,熠熠发亮。许临先是一怔,然后意识到什么。

“新年快乐。”

她说。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任轩本极不情愿,但几人都说了,就只剩下他,他撇撇嘴,不情不愿道了句:“新年快乐。”

烟花在空中炸开,绚丽多彩,一时间,整个天际亮如白昼。

劫最终没有出现,像是压根只想娱乐他们一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他们几人坐在距离江滩几里之外的地方,虽然不能像其他人一样,近距离欣赏烟花,但遥遥望过去,能看到烟花与人同乐,放眼望去是一片祥和。

远处人们喜迎新年的欢呼声随着江风飘向此处,再传向更遥远的地方,好像劫在不在都不是很重要了。

任轩撇嘴看了一会儿,似乎甚觉无趣,他实在忍不了,干脆站了起来:“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再见!”

他话说得干脆利落,倒是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的意思,看也不看坐在台阶上的几人,插着兜就要走。

许临叫住他:“今年过年,你还是不打算回去吗?”

往年这时候,她会去江晴家拜年,但出了亲戚朋友在场,任轩似乎从未回过家,像是一颗无根的树,没有着落。尽管许晴嘴上说着不在乎,但她每每谈话总能带过任轩,怎么可能真的不在乎?

“烦死了。”但任轩并未回应她,含糊道,“再说吧。”

张晏明看见任轩愈走愈远的背影,不由感慨道:“这青春期是不是来得太晚了点?”

“你这几天打算做什么?”他问。

许临垂眸,复又抬起,漫天烟花落入她眼中,化作星星点点:“不干什么,好不容易放了假,当然是待在家好好休息啊。”

现在她可以说是了无牵挂,自己一个人也挺好的。只是心里那股莫名的酸涩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烟花秀已经结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烟火气,并不难闻。看完秀的人也陆陆续续往回走,远处的声音逐渐变小,最后融于夜色,彻底听不见。

张晏明动作放轻,小心翼翼同沈巡比了个手势。

夜色已深,路灯斜照过来的光落在脚底,沈巡低头瞥了眼许临。只见她趴在膝盖之上,像是已经睡着了。一晚上经历过多波折,此时难得放松下来,便是极易犯困。

许临蜷缩成一团,意识昏沉,眼前是光怪陆离的波纹线条,正指引她一步步跌入意识深处。

“许临!快醒醒!”

有人在叫她。

她费力睁开双目,眼前确实模糊不清的,面前似乎立着一个人,她在她眼前晃了两圈,声音急切:“师兄马上就要走了,你怎么还在睡?”

听到师兄二字,许临一个激灵直起身,意识逐渐回笼:“他这么早就要走?”

“是啊,清早师父说让他用过午膳再下山,但他不肯,说山下有人等他,万万不可耽搁。师父劝阻无法,只得依他去了。”

许临手急脚乱地穿衣洗漱,嘴里道谢:“多谢师姐提醒,我这就去送送他!”

她气喘吁吁赶到山门口时,只见那处围了好几人,登时心下一喜。

看来人没走。

她脚步愈发快了些,心底急切而又欣喜,她想张嘴呼喊,但话在嘴边,竟然发不出一点声音。

那个熟悉的人影似乎离她很近,只需再多跑几步就能追上,但又不知为何,她使出全身力气,却是仍在原地打转,怎么也逃不出画地为牢的桎梏。

心底的大石愈发沉重,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留在原地,看着几位师兄弟同他道别,他径直往山下走,没有一丝停顿,直至身影没入树影之中,不见踪迹。

那股窒息感顷刻淹没了她,许临伸出手,想要握住什么,这时,手里触碰到一阵温良,她抬起头,落入到一个温润清淡的眸子里。

“回去休息吧。”

那个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