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定那位还在呢。”
这并非是一句空话。
劫通俗来讲，产生于怨念之中，是在怨力最大时诱生出的。而怨力最大又是在何时，则有不同说法。
有人说是在濒危之时，有人说是在最痛苦之时，还有人说是在最绝望之时。
是生是死，并不是由劫来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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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人人适合当除劫师。
除了后天具备的强大心理素质外，还得讲求一个缘字。这东西听起来虚无缥缈，谁人都不知这缘何时来，何地到。
因此，能成为除劫师的人也当是少之又少。混迹于人群中，也不难被别人当做道士。
许临在二十岁前浑浑噩噩，从未觉得自身能有什么特殊之处。
直到她二十岁生日当天。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浑，浮在空中小小一团，无意识随人流而去。她曾向其他人提及此事，却无人信服，还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患有某种精神疾病。久而久之，她便沉默不语。
能遇上师父余银华也是一个巧合。那是许临第一次看见劫，它不同于平日所见的浑，它似有意识，黑气浓厚缠绕某人身旁。出于好奇，她跟了上去。
是余银华救了她。
余银华年龄不大，却是当时小有名气的娱乐公司经纪人。见许临有做除劫师的缘，又面容姣好，自然顺手成章就签了下来留在她身旁。
但许临选择当演员，却是有另一层考量——赚钱。
对那时的她来说，这是最快的途径。
“到你了到你了。”余银华催促道。
许临回过神来，赶忙奔赴片场老老实实当好她的女四号。
这是个狠毒女配，经常围着女二出谋划策，后来女主一剑刺死了她。
这场戏是女四当众陷害女主，一直爱慕女主的男二打抱不平，趁众人退却后，与女四对峙，却被女四明嘲暗讽，最后恼羞成怒将女四扔进湖里。
许临有时候很佩服这些编剧的脑回路，总能把一个人的形象塑造得那么别出心裁。
等她披头散发从湖里出来时，余银华秀眉紧蹙，一把将她往更衣间赶。
“快去换衣服，别感冒了。”这句话比起经纪人，更多是出于一个朋友的口吻对她说的。
许临道：“知道知道。”
余银华低声问：“你上次那个劫后续处理完了吗？”
回去后，许临把幻境里所发生的一切全然告知给了余银华，既是出于对她的信任，也是更进一步的讨教。
“没呢，”许临答：“也不知道他们找着那位大哥了没。不过出了这码子事，就算找着了不和我说也理所应当，毕竟是件丑事嘛。”
说完还不忘总结：“和有钱人搭上的事没一件好的。”
余银华听完乐呵一笑：“你怎么就这么仇富呢？”
刚这么说完，当天晚上张晏明就发了消息过来。
[赵成找着那哥们了，但碍于上次那一出，一直不敢去找他。这两天像是反复纠结，实在没法才联系上我，让我把你带着一起去医院看看去。]
许临挑眉，问：[什么时候？]
[周末。]
也就是两天后。
刚好她现在作为一个女配，戏份不多，完全抽得出时间。
许临爽快答应。
周六上午十点。
许临搭乘张晏明SUV，一路驶向城郊区一处不起眼的医院。
赵成杵在医院门口，眼帘下挂着一团乌青。和宴会上所见不同，他穿着简洁干净，头发乱糟糟一团。
很难将眼前这人与前几天意气风发的赵成联系起来。特别是张晏明站在他旁边时，那股颓丧之气更是遮掩不住。
“你们来了。”许临和张晏明一同出现在他眼前时，他才回过神来，招呼道。
“直接带我们过去吧”。许临淡淡道。
赵成欲言又止。
“没事，幻境中出现的种种他并不知道。你就当普通的看望病人。”看出赵成的纠结犹豫，许临还是补充说。
做出这些的只是由怨化生的劫，劫并不是本人。换言之，本人对劫所做之事毫不知情。但有一种情况例外。
那就是本人亲自见证劫生幻境。但这种情况极为罕见，因为劫是有目的性的，他跟随的必然是除开本人之外的人，而这种人往往与本人结恶颇深，本人不可能同其纠葛。
见识过许临实力的赵成闻言脸色稍稍好转。
站在病房门口时，他深吸一口气，再长长吐出来，似是要将心底的不安尽数排出。
“砰砰。”他抬手敲了两声门。
“进。”房内一个稍显虚弱的声音响起。
赵成推门而入。
这是个四人间，每个病床用帘子隔上。此时，其他病人身旁都有一两名家属陪同看望，热闹的景象与靠门边的男人显得格格不入。
他无精打采撩起眼皮，但在看清来人后，第一反应竟是坐起来，全然不顾身上伤势。
“老板。”
赵成浑身激灵，在看到男人时掺杂的害怕、内疚、迷惘情绪被惊吓所取代，他三步并做两步赶到床边，一手握住男人的胳膊。
“躺好。”
男人受宠若惊，他问：“老板，您怎么来了？”
赵成结舌。
他不知道作何回答。寻求安慰？还是道歉？还是两者都有？眼前人眼神无辜且迷惘，他对之前发生种种一无所知，赵成也不知道说什么。
“老板？”男人又唤了一声。他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与那天夜里嗤笑诅咒的脸竟奇迹重合。
赵成登时脸色泛白，额角冒汗。
“没……没事。你也别叫我老板了。”赵成说：“你的钱也还的差不多了，以后咱们还是别联系了，我也不会再找人替我收债了。”
他不顾男人怪异的神色，跌跌撞撞摔门跑了。
许临和张晏明对视相望，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一言难尽。他两作为局外人，亲眼目睹这番闹剧收尾，倒是颇感唏嘘。
回程路上。
“所以，你觉得赵成以后会改过自新吗？”张晏明问。
“那还用说，”许临说：“这次经历够他喝一壶的。”
“也够我喝一壶的。”张晏明感慨：“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会身临其境。”
在此之前，鬼怪乱神对他来说嗤之以鼻。即便是当时许临瞥眼扫过他肩膀轻飘飘来一句“你背后”有东西，他也只是略一惊疑，淡然处之。然而现在眼见为实后，心境全然又是不同的了。
他将车停在许临小区门口，待许临从副驾上走下，他才隔着车窗说：“过几天我有个电影要上了，来捧个场？”
这时又回到了他的舒适区，驾着豪车单手撑窗，这种级别的耍帅对他来说信手拈来，不同于电影电视上明星的演绎，这位是真有这种实在的气质。
但许临压根懒得多打量两眼，冷漠回绝：“不去，不包场。”
张晏明：“……”
许临已经进了小区，眼见她背影越来越远，身形收为一点，张晏明才收回视线，驱车离开。
场子肯定是要捧的。
张晏明虽然家境优渥，但毕竟是个新人，在娱乐圈中光拼家世是完全不够看的。他这种公子哥，纯属是图个新鲜，指不定哪天就撂挑子不干了，实力更是几近于无。
没有演技的演员就相当于不会种地的农民、医不了人的医生，粉丝绝不可能为这种人买账。所以张晏明出道三年，归来仍是素人。
不过这小子一心钻牛角尖，红不了就自己投资电视剧电影，自己当主角，硬是要过把瘾。
这部电影就是他投资出演的，也是他荧屏首秀。作为朋友，去肯定是要去的。
许临忙完拍摄事宜，急匆匆奔赴张晏明预定的电影院。
电影已经开场，黑暗中，唯有大屏幕作为光源，许临猫着腰找了许久方才找到座位坐下。
这电影不愧是用金钱打造的，特效炫酷张扬。世界观庞大恢弘，人物繁多，在一众泯然众人的配角烘托下，张晏明的脸分外突出。
许临睁眼干瞪荧屏。终于眼皮不顾主人劝阻斗争激烈，在电影开幕半小时内安然阖上了。
“那么，就请晏明的朋友来做一下点评吧。嗯……那就孟翊远先来吧。”
听到这三个字，许临陡然睁眼。
“那我就不客气了。”前排传来一道温和声音，随后一道高挑声影立在前排：“晏明在这部戏里表现突出，特别是在主角家人被残忍杀害后，他所表现的那股决绝……”
他今天穿着低调内敛，黑色短袖衬衫搭配休闲长裤，黑色鸭舌帽下戴着黑色口罩，在昏暗环境中完全不会被人在意。
室内一片哗然。
“哇，孟翊远居然来了，这场电影票买得值啊！”
“我朋友喜欢他好久了，我得赶紧给她说一声！”
“意外之喜啊！”
“啊啊我喜欢他好久了！”
“看看这里面还有谁！”
许临身旁的观众早就耐不住了，窃窃私语起来。她身边有两个女生抻长环顾四周一圈，无奈道：“太靠后了，什么也看不到。”
许临默默把帽檐压低，冷眼直视站在台上举着麦克风的张晏明。
孟翊远一套说辞完美无暇，点评精准，导演制片人以及各个主演不由喜眉笑眼。在场观众小声热议，一时都分不清到底谁才是这场子的主人。
主持人眼尖地扫过张晏明的脸，开麦说了几句后继续点人。
几位在娱乐圈炙手可热的明星一个一个冒头，说得都是些场面话。
许临尽量垂头避开视线，心里默念“看不见我。”
她在这里的咖位着实是不够看的，没必要被按头指出来，只要主持人有点眼力见……
“哦，”主持人声调拔高：“看我发现了谁？”
许临头皮发麻。
“许临，你要来讲两句吗？”
“……”
主持人眼力见被狗吞了。
场子又是一阵哗然。有八卦心的人都知道，这位小明星早期曾和孟翊远合作过，那时候孟翊远还没红，两人相识于微末，曾被不少人磕过cp。但随着孟翊远的爆红，两人最终分道扬镳，没想到两人同框竟是在这种情形下。
许临也没想到。
她神色复杂，接过从前排一一传递过来的话筒，半句不言。
主持人提醒道：“许临，你有什么看法吗？”
许临木着一张脸，半晌才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挺好，情绪饱满。”
还没等主持人反应过来，她把话筒又沿原路递了回去，吭哧坐下。
开玩笑，她整场电影都是睡过去的，哪里知道剧情是怎么发展的？与其硬着头皮乱编，不如混过去了事，想必后面宣发时会剪掉她这一段。
她是这么想，但台上几人明显脸色几变，又碍于在镜头面前不好发作，各个脸色精彩纷呈。主持人愣了一愣，但毕竟是专业的，扯了几段话又带了过去。
他还不死心，又点名道：“我看这里还有位出乎意料的人在，沈总，你也是来捧场的吗？”
观众齐刷刷转头，将目光对准坐在中间默不作声的沈巡。
许临惊奇，没想到沈巡也在，又是一个被张晏明坑害的人。
沈巡倒是一身白衣，相较于初见时一身正装，此时颇为休闲。他不是明星，自然不必遮头遮脑。顶灯在他身上镀了层白光，瞬间便成为了焦点。
“演的不错。”他声音冷淡，没有过多情绪评价完，也是笔直坐了下去，丝毫不给面子。
整个场子死寂一瞬，旋即各种私语如雨后春笋般冒头。
主持人心底一咯噔，再也不敢随意点人了，笑着打哈哈进入下个话题。
许临嘴角微扬，心底莫名的不耐被轻易抚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