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结束后,许临正想顺着人潮出门,被张晏明的工作人员“请”了回去。
张晏明同导演组的人早就摆好了席,等一结束采访就直奔场地,哪里会放许临提前走。不单是她,沈巡也被邀请了过去。
等进入包厢,许临想也不想就往最不起眼处靠。
她虽是明星,但咖位比不得那些人,也没有什么朋友在里面。更何况,刚刚当场拂了台上几人面子,再招摇坐在他们面前,指不定有什么事发生。而张晏明更是靠不住了,这场电影他格外看重,必定顾不上她。
她不喜这种场合,即使这几年也出入过大大小小的宴会,但她总是静静待在角落,倒也乐得自在。
只是今晚略有不同。
她甫一入座,有人便紧跟着来了。
孟翊远迎着其他人诧异的视线径直走向许临。许临自然是远远瞧见了,避无可避。
她21岁遇见余银华,入这行刚好三年。时间不算长,但从刚入行的惊喜、无措到如今的淡然,没人明白这三年她到底是如何转换心态的。
看着眼前那张熟悉的脸,许临多少想起曾经的艰辛与心酸,原来重逢也不一定带来喜悦。
她目光冷淡,眼尾扫过梦翊远时,偏长眼睫不自觉垂落,多了分漫不经心的滋味。
“好久不见。”孟翊远在她脚边停下,温润熟悉声音似乎隔着时光遥遥飘来。
许临有一阵恍惚。她想扯唇一笑,但发现根本笑不出来。
“也没那么久。”她说。
孟翊远怔愣片刻,忽的笑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你倒是和从前不一样了。”许临呛道。
这话不假,从里至外全然不同于一年前了。红气养人,一年而已,这时的孟翊远最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但这都与许临无关。
“你要是不想上热搜,最好离我远点。”许临蹙眉道。
这明显是赶人的意思了。
孟翊远喉结滚动,腹稿了无数遍的话被打回肚。
两人僵滞不下,空气恍如就此凝固。
“这里挺热闹。”
一道声音横空打断了这份尴尬气氛,孟翊远抬眼看去,只见那位沈总信步走来。
“来得正好,刚好有些问题想要请教一下沈总,上次匆匆一面,好多问题来不及问呢。”许临略过孟翊远,显然没有与他多聊的意思。
“哦?”沈巡移转打量孟翊远的目光,垂眸道:“正好我也有些疑惑。”
二人有来有回,孟翊远夹在中间反倒是多余了。他僵立原地,嘴唇扯了扯,对许临说:“下次聊。”
说完就要走。在同沈巡目光对上后,他点头致意,便头也不回走了。
许临悄无声息呼出一口气。
沈巡在她身旁坐下,也不多问什么。他目光深远,遥遥看向孟翊远离去的背影,很难让人猜到他的想法。
“所以,你的问题是什么?”沈巡问。
许临回神,想了一想,措辞道:“与张晏明一样的疑惑——所以沈总为什么对第一次见过的幻境这么淡定?回想起当天的场景,可不亚于亲身体验一部3D恐怖片呢。”
“你怎么就这么肯定这是我第一次经历?”沈巡不答反问。
这倒是许临从未纳入的思考范围里。是了,所以她为什么凭借主观臆断来认定这个人一定是第一次呢?
许临一时语塞。但又听对方说:“我不害怕这个东西,相反,甚至于有些厌恶。”
他似乎想到了十分久远的事情,眼神凝于空气中虚无一点。许临静静听着,但心底疑虑不减反增。
自见过他时起,他的情绪起伏清淡如水,很少能有这种时候。
“我对这东西有所钻研,劫大多化于执念,伤人害己百无一利。”他收回眼底情绪,转头看着许临说:“正因为有这种情感在,或许深藏于心的恐惧早就被取而代之了。”
很少有人能从这一角度出发,以至于许临很难从这句话里回神。想必是沈巡第一次接触这东西时,给他留下了莫大的憎恶。
“厌恶?”许临突然想起,当初张晏明曾提过一嘴,沈巡似乎对劫有兴趣,又怎会厌恶呢?
似乎看出许临所想,沈巡补充道:“我厌恶劫,但它身上仍有研究价值。”
劫存续至今,仍未有好的对付方法,劳时费力,若能找到其弱点,一击制敌,想必能省去不少麻烦。
许临更好奇了,这种事自然由除劫师处理,没想到沈巡竟对此如此感兴趣。
但这毕竟属于隐私,她无权过问什么。
“沈总你呢,你想问我什么?”许临问。
沈巡眉头不易察觉一皱,他不急于回答这一问题,反倒是纠正道:“喊我本名即可,你我已经相熟,不用那么拘束。”
……倒也没熟悉到这种程度吧
不过这话她只在心底咕哝,没敢说出来。她眉眼弯弯,客套答应,却是巧妙避开:“好的。”
沈巡也不深究,问:“之前听晏明提过,你能见到那些东西的时间不长。但我听说,除劫师所固有的这种天赋在出生时就有,你是后来入这行的?”
这个问题很有水准,看得出沈巡本人对其颇有研究了。但其实这其实是很奇怪的,一个对劫厌恶至深的人,按理说应该是离得越远越好,怎么会知道的如此详细?
许临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坦然道:“是,我21岁才入这行。”
她自我调侃道:“所以在遇到那些幻境怪物时只能带着人乱窜了。”
但沈巡完全没有被逗笑,他神色肃穆,狭长眸子微敛,不知在思索些什么。或许是常年在商场混迹的缘故,他不笑时,身上的气场是很强的。
许临敏锐察觉到不对,问:“怎么了?”
沈巡极快调整了情绪,再开口时已经恢复了先前的神情:“没什么。你那段时间应该很难熬吧。”
许临微微一笑:“习惯了还好。”
张晏明在这头忙得不可开交,转眼就见沈巡和许临并排坐在角落那头岁月静好。他匆匆应付完其他人直奔角落而去。
他瘫坐在沈巡旁边,整个上半身往右倾,问:“你两瞒着我在偷偷聊些什么?”
“没什么。”
“没什么。”
两人十分默契地异口同声。
许临不愿与他多说,这场电影的宣发他多少参与其中,不管有意无意,把孟翊远叫来捧场这事他多少知情。
正好她也乏了,想也不想就起身。
“我累了,先走了,下次这种聚会性质的宴会别喊我,我社恐。”她没什么表情胡诌道。
“……”
张晏明也不知道哪里惹到她了,摸不着头脑地问:“要我送你吗?”
许临果断拒绝:“不用,我刚喊银花接我了。”
许临走后,沈巡意味不明地瞥了张晏明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张晏明微张开嘴,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
等他张罗完一切,回到家洗漱完毕后,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他侧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终于从床头拿出手机给沈巡发了条微信。
[你没说我什么坏话吧?为什么许临今晚对我就忽冷忽热的?]
很快,对方回了一条:
[你的坏话还需要我说?]
……
张晏明神色愤然,捏着手指腹稿许久,才打开许临的对话框。他小心地试探问:
[你今晚怎么了?]
他忐忑的心情还没持续两秒,转眼便看见一个红色感叹号高傲地立在他问的那句话旁,他瞬间感到一股悲怆之意。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
一条热搜推送毫无预兆映入他眼底,标题直白,孟翊远和许临两个名字就那么干巴巴杵在那儿。
张晏明眼皮直跳,迅速打开微博热搜榜,这个热搜竟然排在榜单15,看样子,还有上升的空间。
他这才想起,许临作为孟翊远久远的“前女友”,已经很努力的在躲避有孟翊远出席的各个场合了,没想到今晚他组的局就这么轻飘飘地把这两人推上尴尬境地。
他欲哭无泪,这部电影他真没邀孟翊远来,就算他不知道这两人关系,他也不可能让孟翊远来“砸场子”。
来的那些明星出于私心,都是些实力派,长相都不如他,今天孟翊远掀起的浪花那可谓声势浩大,早就惹得张晏明心底不快了。
张晏明颤抖着手,打开余银华的微信框,欲哭无泪向她道:
[睡了吗?银花姐,许临在你旁边吧,你能帮我转达一下吗]
[那个孟翊远真不是我喊来的,我刚问了那几个导演,他们也没邀请过这个人,说来可能玄乎,但这人真是他自己跑来的啊。]
消息居然顺利发出去了。
张晏明松了口气,继续说:
[你能让许临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吗?我好和她商量热搜这事。]
紧接着,一个鲜红感叹号立在这句话旁边。
张晏明:“……”
两分钟前。
余银华把手机递到许临眼前,稀奇道:“这小子居然来找我,喏,他给你解释了。”
许临正一手扶额,头疼欲裂,扫了两眼内容后,面无表情接过手机,毫不留情把张晏明打入黑名单。
“他不知情我倒是可以理解,但这次电影宣发肯定是有人故意泄露出去,导演制作人们绝对有这个嫌疑。自己人保不住口风还在那找借口,拉黑他算是我对他的仁慈了。”许临冷声道。
看来这回她真是生气了,余银华默默在心底为张晏明点了个蜡。
微博热搜仍高悬不下,许临用小号一条条翻过去,自己和孟翊然的身影赫然被拍了下来。两人一个在前排,一个在后排,根本没有交流,却硬是被网友总结出所谓的“糖点”。
[啊啊我那死去的cp复活了啊!]
[他两隔那么远,但只要有人说话时另一个人总能盯着看过去!谁说他两不熟的?这两人肯定是背着我们偷偷交往呢!!]
[他两多久没同框过了?真是唏嘘啊,以前两人多好啊。]
[给路人科普一下,这两人在不火的时候曾主演过一部剧,在里面饰演一对情侣。两人因此结下深厚情谊,曾经一起拍照逛街等等,后来男方红了两人联系少了,但我觉得这两人彼此私下肯定有联系!]
还有一部分是吃瓜看乐子的。
[这两人说不定真有什么。]
[许临?这谁?]
[不会吧,之前看过他两那部剧,但并没觉得他两有cp感啊?]
[或许人家单纯只是碰到一起了呢……]
更多的是在骂人的,当然,被骂的对象是许临。
[这都多久之前了事了,女方别蹭了。]
[越蹭越糊,别蹭了别蹭了。]
[请许女士独自行走,这热搜是花多少钱买的?]
许临简直无语凝噎。
没想到她一个糊穿地心的小明星,一夜之间竟然能有这么大热度。
“公司在压热搜了,但这热搜来势凶猛,一会儿蹦出个新词,根本压不住,只能换个策略去引导风向了。”余银华在手机上和公司对接,边打字边无奈道:“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心眼弄的热搜。”
许临不言。
忽然,余银华不知发现了什么,眼睛“唰”地瞪大了。她确认几番后,把热搜榜递到许临面前,道:“你看!这热搜突然撤到第30了,按这个趋势,不到一会儿就能撤了!”
许临正在这个词条里找乐子,闻言抬眼扫了一眼,恹恹问:“哦,所以公司又行了?”
“哎呀!”余银华从床上坐正,盘腿正经道:“不是公司!”
许临这才来了兴趣,问:“不是公司还能有谁?”
余银华也想不明白,按这个撤热搜的架势来看,少不了投了一大笔钱。
许临继续翻着手机,倏然,手机弹出一条通知信息——是一条新朋友验证。
她点开一看,新朋友备注上赫然写着两个字。
许临眼皮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