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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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弟子实在奇怪,如果这是阁中常有之事,根本不应有这么奇怪的反应才是。

而他现在明显有催促之意,似乎并不希望他们过多干预。

越是这样,他们越要去一探究竟。

弟子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站定直直看向他们:“你们还有何事未处理的么?”

他眼底的不耐简直要溢出了,但出于礼节只能强忍。

许临赶紧回神,跟上他的脚步,匆匆道:“没有没有。我们赶紧去吧。”

这弟子这才缓过神色,继续在前带路。

许临偷偷同沈巡对视一瞬,二人都从对方眼底看出了一致的想法。

弟子将人带到食堂后,便处理要事去了。留下许临和沈巡二人坐在桌角。

“你有没有发现,那群弟子在偷觑我们?”许临坐得离沈巡近了些,在他耳边轻声道。

每当她回首,总有一群弟子不自然地低眉吃饭,或是突然大笑一番,怎么看怎么像是做贼心虚。

“他们应该有什么事瞒着我们。”沈巡也压低声音道。

“待会儿吃完饭我们去一探究竟。”许临低声道。

她刚撂下筷子,正欲起身之时,桌角处突然被人按住。

许临抬头,就见白日里那位仙师正俯视着她。

“二位用完膳了?”只听他问。

许临:“……”

这不明摆着吗?

这人并不看桌上饭碗,眼底盈满笑意道:“既然吃完饭,那我便带你们回客房。”

说罢,也不管许临与沈巡的意愿,径直往外走。

他们二人无奈对视一眼,只得跟了上去。

仙师将他们带到一处宅院,他亲自打开房门,邀沈巡先进去。

许临一听他是要将两人分开,下意识道:“不用分开我们。”

师长诧异回头。就听许临镇静道:“我还没向仙长坦明,这位是我相公。”

担心他不相信,许临厚脸皮攀上沈巡的胳膊,脸上的笑意都快融出水来。

师长明显噎了一下,随即笑道:“是我疏忽了,既如此,你们夫妻二人便住在此处吧。有任何问题,都可来找我们。”

他邀二人进屋,以有要事为由不便过多打扰,许临求之不得,只希望他走得越快越好。门阖上之后,她同沈巡面面相觑,屋内点了蜡,无风自动,闪烁光亮打在二人身上在窗上投下两道交错的影子。

她正欲开口说些什么,突然只听一声极脆的咔嚓声。登时,一种不妙感倏然涌上心头。

她去拉门,果不其然,门被人从外面锁上,牢靠如山。

“他们这到底闹哪一出?”

许临愤然不已,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算是被他们玩明白了。

她又去看窗户,果不其然也落了锁。

沈巡一手抚上门框,蹙眉道:“不仅上锁,还设了符咒。”

看来这群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骗,他们从一开始就对许临二人有防备。思及此处,许临不由想到一件事:“今天一天都没有看到过周平肃,他不会有事吧?”

沈巡指尖微顿:“他有武力在身,暂时无需担心。”

他指尖合拢于一点,须臾间,哐当一声,外面锁链滑落在地。

许临试着推门,门纹丝不动。

外面果然有符咒。

“可以解开吗?”她问。

“嗯。”沈巡双指合拢,在门上虚虚画上几道繁琐符篆,只见火光乍现,门兀自大开。

二人迅速出了门。

门外是黑沉不见白月的黑洞,不见一丝光亮,顷刻之间仿佛所有夜色都被什么东西吞噬殆尽。

手边传来温热触感,许临只听沈巡低声道:“抓紧我的手。”

随后他召出火光,火光在他指尖弹跳一瞬,似有生命般,在空中兴奋打了个旋儿,朝着某处地方飞奔而去。

许临感觉指尖一动,随即被人牵着跟随火苗而去。

看来他们仍然处于阵法之中,且这阵法似乎并不好破,只能一步一步破开。

许临悚然,虚虚问:“要是走错路了会有什么后果么?”

面前那人似乎顿了下,随即另一只手稍有动作,像是扔出去了什么东西,随即耳边传来什么刀剑碰撞绞杀声。

许临后背沁出凉意,要是随意往外走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此刻怕是已经尸首分离了。

她紧跟住沈巡的脚步,几步路走出了几里远的错觉,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四周静谧无声,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猛烈跳动的心跳,以及轻盈的脚步声。

像是过了一瞬,又像是过了很长时间,沈巡终于停下脚来。

许临这才注意到,周围环境已经变了几变,此时他们已经悄然来到白日里的厅堂门口。

门口此时竟无一人守在门外,让人生疑。

两人极快地对视一眼,随之看向大门深处。大门大敞,里面灯火通明,像是一个诱人入内的陷阱。

但即便是陷阱,他们也必须要看看,里面等待他们的到底是什么。

无论是劫设下的陷阱,还是琢玉阁本身,都是极为可疑的。二人谨慎地朝里面前行,那团小火围在两人中间,随着两人动作,它也寸步不离地跟上前来。

在步入门槛之时,大门轰然一声巨响,许临迅速回头,只见门已经严丝合缝闭紧,她转回头,看见师长坐在正中央,身旁立着几位弟子,目光森森地看向他们两人。

她防备之心突起。

师长脸上已经没了白日那股笑意,他眼神森寒地盯着两人,随之一挥大手。

几名弟子领命,长剑执于掌中,将二人团团围在正中央。

“师长,你这是什么意思?”许临不怒反笑,她眼睛直勾勾盯着面前那人。

除劫师轻嗤一声:“陆元丰这名字,你们到底从何得知?我派严禁任何人打听此人,即便是你族先辈,这规矩也不该废止。”

“有何打听不得?又不是什么天规人纪,如此遮掩必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之事吧。”

许临讥讽道。

“你!出言不逊!”那仙长被噎了下,脸色泛青,挥手道,“既然你们不愿袒露,也不怪我们下手了。”

话音刚落,诸位弟子剑尖对准二人就要突刺过来。

许临汗颜。

这除劫师没想象中那么好糊弄,激将法对他来说完全不起作用。

许临抽出临时画出的符篆,往外一抛。

符篆在两人中间围出一道金色围罩,几人一时之间进不得。

除劫师嘴角显出嘲弄之色,手中剑出鞘,剑尖在空中虚虚画出一道符篆。那符篆在剑尖一点时猛然飞向许临他们二人所在之地,随即,金光乍现,围罩倏然被击开一条缝隙,紧接着围罩以肉眼可见的样子破裂开来,裂成片片碎片。

许临这才意识到,她手中符篆对在场厉害的除劫师来说,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那几名弟子瞅准时机,作势上前,正当这时,围在沈巡身旁的那株火苗唰然暴涨,它疾速飞到两人身前,围起一大堵火墙,几名弟子见状刹住脚步,滞留在原地。

火墙势猛,眼见就要将整个屋顶烧穿。但许临并未感到炙烤之意,想必这火苗也有意识,并不会伤他们。

那仙师见到火苗时眼神震颤,整个人登时紧绷起来。

他隔着火墙遥遥看向沈巡,眼底那抹嘲意倏然消散,他眼神复杂地喃喃道:“不可能。”

许临见他神色突变,微微凑近沈巡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难不成,他自己是意识到这是幻境了?不然,他怎么可能看到火焰如此惊慌?

火焰是幻境当中才有的,难不成……

不可能,本身就身处幻境里的人,理应不会意识到这一点才是……

沈巡还未作答,这仙师已经兀自说道:“自古会这阵法的不过尔尔,而会操纵火焰之术的我只听说过一人,难不成……”他着魔般凑上前来,火焰在嗅到他的气息时,朝前燃起,但他丝毫不顾及,“不可能,你不可能是他,他已经死了好多年了。”

他摇摇头。

许临长出一口气,他果真没意识到这一点。

即便不通除劫师逻辑,他也不会承认自己就是幻境当中的人。

很快,除劫师又自我否认道:“但这阵法,我绝对不会认错……”

他抬起头,质问道:“你就是江澈,即便我不曾见过你,但听我祖父提过,你手中所使用的阵法,在除劫师中独一无二,我不可能认错!”

江澈?

许临偏头看向沈巡。

沈巡似乎没有要否认的意思,只一瞬不瞬落在他身上:“你是李霄的孙子?”

那仙师浑身一震,向后退了几步。

他唇色发白,哆哆嗦嗦地立在原地,旁边有小弟子欲扶他,被他挥手制止。他强行镇静下来,手中剑点地:“但你怎么会……”

似是说不下去,他转向其他弟子:“你们可以退下了。”

其他人犹豫不定,但在触及这人森寒视线后,还是收了手中剑,纷纷退了下去。

一时之间,整个大厅只剩下他们三人。

沈巡收了暴涨的火苗,但并未上前一步。他们几人各自站在一角,僵持不定。

最终还是除劫师忍不住,歉然道:“您曾救了我祖父一命,我们李家不敢忘恩。”他稍顿片刻,气愤道,“在恩人上山之前,曾有人找过我,说是两天之后会有人前来挑衅,当时我嗤之以鼻,将此人轰下山去,却不想两日后竟真有人上山,且与此人所说对上,正是如此才中了此人计,实属不该,待日后我定要揪出此人。万望恩人谅解。”

他言辞恳切,眼神中是前所未有的坦诚。

原来如此,这果然是劫的圈套,但它万万想不到这位除劫师祖父曾与沈巡有这层关系在。

既然误会解除,那话就好说多了,许临松了一口气,问除劫师:“周平肃呢?”

仙长扶额,汗颜道:“实属对不住,那位小友被我困于客房,我现在速速令人放人。”

许临:“……”

这下她明白了那声巨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原来是周平肃意欲破开大门,砸出来的声响,却不曾想,那门被人下了符咒,如何用力也不能将其破开。

不多时,周平肃被人带出房门来到大厅前,他黑沉着一张脸,弟子小心带路,他一个正眼也不愿给出去,直到看到熟悉的身影,他脸色才稍稍好了些。但在看到除劫师时,那张脸又是一变,许临还来不及反应,他剑已经出鞘,直指除劫师命门。

除劫师不敢再有怠慢,只得一边防守,一边急道:“误会,都是误会,实在对不住!”

周平肃没有许临与沈巡这么好说话,无论除劫师怎么说,他手中动作不停,下手极其狠辣。

二人你来我退,转眼间已经过了不下一百招。

许临冷眼旁观,没有一丝要帮忙的意思。这除劫师这会儿在他们面前如此有礼,但其实骨子里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周平肃在战场厮杀多载,身经百战,招招不多余,直逼命门,除劫师实在招架不住周平肃的招式,不得已掐了个符。

那符篆猛然扑向周平肃,周平肃见状,欲以剑挑开,却不料剑在触到符篆后,竟像是有了生命,不受周平肃控制,唰然脱落他手。

直到这时,许临才开口打断道:“好了,打也打了,该谈论正事了。”

既然有人这么说了,除劫师见势立马下了台阶。

“姑娘说得是,冤冤相报何时了!”

许临懒得和他搭腔,问出自己的问题:“所以,你对陆元丰到底了解多少,一一说出来。”

除劫师视线不由转向沈巡,这才垂眸道:“陆元丰前辈曾是我阁创建者,在逐朽阁崩解后,他一人担当大任。只是让人不解的是,在做好一切组建事宜后,他毅然选择归隐江湖。也正是在归隐前,他曾立下规矩,琢玉阁上下均不得提及他人。”

原来还有这样一层关系在?

许临不由皱眉。到底是何原因,让他选择归隐?许临直觉,这一定和他化出劫有直接关系。

“那你可知他为何会选择归隐么?”

“我只知道在琢玉阁之前,曾发生过一桩极为严重的惨案,最后一代阁主们被人一夜之间消抹干净,陆阁主乃阁主之子,想必对仇人恨之入骨。”

许临呼吸一滞。

这同她所知晓的消息一模一样。

她颤抖着问:“那个人是谁?”

“是……”

除劫师卡壳了一瞬,突然,他眼球突起,邪笑道:“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