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巡立在蔷薇花边,衬衣依旧平整干净地贴合在他身上,阳光透过细碎枝叶洒在他身上,多了份飘飘若仙的感觉。许临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眼底一阵恍惚。
她刻意清了嗓,才缓步走到沈巡身旁站定。这时候,她才发觉,这个人身上若有似无的红梅香味,带着点冷。
“你不是说你讨厌劫吗?怎么会想来看看?而且不止一次了。”她终究还是问道。
沈巡侧目,视线不偏不倚在她身上点了下,许临被他意有所指的眼神吓怵了下,心底一股不祥预感袭来。
果然,就听这个人道:“你不也是这样么?厌富却还是和张晏明交好。”
……好一招以牙还牙。
她恨恨想:张晏明真是什么都往外吐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正在房子里左顾右盼的张晏明骤然耸鼻,紧接着毫无防备地打了三个喷嚏。
许临见他不欲多说,只好讪讪转移话题:“你在看什么呢?”
她垂眸望去——
蔷薇随风而动,粉红色彩堆叠,艳艳欲滴。
但许临视线却放在了蔷薇的根部,那块土似乎翻新过。她骤然蹙眉,半蹲下身,伸手就要触下去。
但下一刻,手腕处传来一阵微凉温度,她下意识想挣脱,就听沈巡声音略带冷地说:“别碰,这地不干净。”
许临指尖微蜷,停下了试图徒手翻土的手。沈巡手劲极大,牢牢箍住她的手腕,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他两对峙着,最后还是许临单方面投降。她直起身,嘴上一再保证道:“好,我不碰。”
沈巡这才松了手。
“你两在干什么?”身后猝然响起一道低沉声音,夹杂着辨不明的情绪。
许临蹙眉,她转身回望,就见杨慕文侧身站在门框处,视线直勾勾锁住他们二人。他身形半边隐在门后,脸色在光影铺就下似白似青。
“有什么收获吗?”杨慕文从阴影里出来,朝他两问。
许临转身回视,手摊开无奈道:“什么也没发现。”她浅浅叹气道:“也不知道劫跑哪里去了,但可以肯定的是,它绝对在这附近。等等……”
她挪开视线,把目光放在了杨慕文身后的房子,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劫在什么情况下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附身……”她呢喃道。
没错,劫在短暂附于他人身上时,那股黑气便立即消弭于无形,化作黑色不显眼标志贴于人的后脖颈。
思及此,许临不由看向杨慕文房子旁另一座宅院,那座院落静静躺在那儿,相比于杨慕文院子里花红柳绿,它就显得单调枯燥了些许。院内没种什么东西,一堆杂草堆在院墙,顺势攀附,杂乱不堪。大路两旁干黄土地被踩得紧实,靠近大门处痕迹更是明显。
是了,刚刚劫遁走的那间房,紧贴这个屋子,两屋之间仅有两墙之隔,怎么看都是绝佳藏身之处。
许临不由想起刚刚一瞥而过的女孩,随只见过两面,但那女孩见到她时,那股莫名的慌乱让人不由浮想联翩。
她的手指不由微蜷,冷声杨慕文:“在你家旁边的这户人平时有什么异样吗?”
杨慕文一愣,托着下巴迟缓道:“倒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这段时间每次和她打招呼时,她总是闪躲。”
“你是怀疑……”余银华从门里出来,闻言眉头一蹙,随即舒缓下来,喃喃细语:“确实有这种可能。”
许临锐利抓住关键词,强调道:“她?”
杨慕文道:“哦,这户人家也是只有一个人在住,是个女孩子。”他没过多解释。
“去看看。”不顾杨慕文诧异神色,许临拉开院门,朝隔壁快步走去。
“叮咚——”
许临站在院门口,按下门铃,抱臂等在一侧。
很快,一道温柔女声从屋子里传出:“来了。”
女生很快出门,在看清许临以及身后跟着的一众人时,脚步迟疑了一瞬。但她很快调整完毕,把院门拉开。
“你好。”许临打招呼道。
“你们这是?”女生挡在院门前,没有让步的意思,眼神无意识往后瞟。
许临不动声色观察她的表情,闻言很客气地笑了下:“是这样,我们几位是来办案的工作人员。您的邻居这边出现了点小问题,有些线索需要我们抽丝剥茧,您作为他的邻居,请问最近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听到“异常”二字,女生脸上闪过一丝细微慌乱,尽管很难察觉,但许临还是捕捉到了。她无意识舔了稍显干涩的唇,才说:“没有。什么都没发现。”
这话说的斩钉截铁,但配合她此时的微表情,以及搭在院门上无意识扣紧的手指,很明显,这话不可信。
“诶,你后面这是什么?”许临毫不废话,突转话题,指向院中某处虚空,面露疑惑。
女生被她唬住了,顺着许临的手指朝后拧头。
她扎着高马尾,遽然扭头时马尾顺势往右一偏,后脖颈便毫无防备暴露在众人眼前。许临快速扫了一眼,却发现上面并没有所谓的黑色印记。
“什么都没有啊?”女生转头,不明所以。
许临抱歉一笑:“不好意思,看错了。”她退后几步,道:“既然什么都没有发现,那我们就先走了。”
女生捏紧铁质院门,欲言又止。她低垂着头,很难从她眼底发现什么。但这都不重要了,既然劫不在此,许临也没有过多询问的意思。
她刚想转身,突然眼角余光瞥到一团黑色。是先前瞥见的黑猫。它瞳孔竖起,藏在掩开大门后,单单露出半个头。
一股奇异的预感油然而生,许临忽然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劫既然能藏身于人,也能藏身于物。人于他们而言,更为便利自由;而物之于他们而言多少有些束手束脚,如同一件功能损坏的容器,虽能使用,但性能更差一些。但物并非没有好处,劫能力有限,操控人身时限更短,但操控物就更容易一些。
如果刚刚那只劫不是附身于人,而是藏在猫身上,时间上似乎更能说得过去。何况,这只猫的颜色为劫提供了无需掩饰的有利条件。
许临心头一动,问女生:“那是你家的猫?”
女生显然跟不上许临跳转的话,隔了好久才转头往身后看,应答道:“啊?是的。”
“我能摸摸它吗?”许临眉眼一弯。
女生面色一僵,眼底滑过一丝迟疑,抿着唇沉默不语。
许临问:“不可以吗?不行的话算了。”
她倒是没那么执着,既然确定了那只猫的可疑性,那么想个其他法子将劫引出来也不是难事。
“可以,我去把它抱过来。”女生突然仓促转身,丢下一句话匆匆往门口走。
黑猫似有警觉,听见动静后一溜烟钻进门缝后。
“你怀疑劫附身在猫身上?”余银华问。
“嗯。”许临言简意赅。
沈巡站在许临身旁,他手随意搭在院门上,慵懒而放松,但许临还是清晰感觉到那道漫不经心的视线若有似无落在她身上。
她想起刚刚的小插曲,突起的想法也就没那么强烈了。也不知道是对着谁说:“等下那只猫可能蕴藏危险,咱绝对不会碰哪怕一下的。”
张晏明站在他两身后,犀利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流转,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敛眉收回了目光,半晌,从鼻子里轻哼笑了一声,带着他也没觉察的情绪。
站在他身旁的余银华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吓了一跳,但她侧眸去看身旁人时,后者神色无常,带着点公子哥生来的雅痞气息,歪斜竖在那儿。
她刚想问点什么,但转眼就见女生已经抱着猫向他们走了过来,她又止住了话头。那女生边走边说:“你们要小心点,我家猫可能有点怕生。”
许临食指悄然翻出一张符篆,捏在食指与中指间,背手而立。
黑猫缩成一团,喉间不断发出“咕噜咕噜”声。
女生有些无奈说:“它经常这样。”
许临扫眼看向猫脖子,那里果然不能看出什么。她迅速扬起手,将符篆“啪”地往猫身上甩。
电光火石间,蜷成一团的猫背上似乎长了眼睛,前腿遽然一蹬,利落迅捷地从女生怀里跳出,它极其迅猛地调转身体,喉咙间发出一声悲怆的喵叫声,爪子直扑向许临。
许临早有防备,身体往后一倾,一道凌厉劲风贴着她脸而过。沈巡及时让出位置,拉了她一把。
但猫似有不甘,锋利爪子见谁挠谁,最后直奔张晏明的脸。张晏明一个机灵避开,猫直直扑向站在众人末尾的杨慕文。
他显然没能从这场事故中反应过来,猫爪突刺过来时仍在愣神,等黑猫从他脸旁窜走,他才后知后觉,突觉脸上一冷,他慌忙用手摸了把脸,转眼一手的血。
黑猫终于刺中一人后,全身痉挛抽搐,倒在地上满地打转,不消片刻已然浑身不动了。
这个意外发生得过于突然,女孩当场钉在原地,良久,杨慕文的撕裂肺腑般的惨叫回荡整个天际,她从怔愣中抽出,猛地扑向黑猫,一把捞起黑猫,眼底泪水打转:“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不起。”
在万般慌乱中,她伸手从口袋里取了好几次,终于从中拿出一包纸巾,硬塞给捂着脸抱头的杨慕文,随后像是在躲什么东西似的,近似魔怔般冲回房子。
许临揪着张晏明袖子,冷声吩咐道:“你留在这儿,照看他们两。”
说罢头也不回踩着一地黑气残留,往杨慕文家里赶。
沈巡睨了眼蹲在地上的杨慕文,眼底毫不掩饰透着霜寒。很快,他便迈步跟了上去。
站在原地的余银华也反应过来,她正打算跟在两人身后,但眼角突然扫到了什么,眉心一跳。
不知是不是错觉,沈巡路过那些黑气时,黑气竟刷然消散无痕。
她倏然收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