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初秋,鸟雀喧噪。
这座屋子被绿意环绕,如诗如画。不知不觉间,许临已经上了二楼。二楼与一楼格局差不多,有几间卧房。
这里光线相之楼下充足许多,一眼望过去,客厅内摆放一面墙柜,上面整齐摆放各类书籍,中间穿插摆放着几座奖杯、手办,还有几张相框。
许临快速扫过那几张照片,脚下步履未停,冲着光源最大处走去。那是个阳台,外头烈阳高照,光线极佳。
许临刚踏入阳台,脑中倏然冒出一个词——花团锦簇。
阳台不大,栏杆处堆放数个盆栽,很多是许临也叫不上名字的。她蹲下身,伸手托起一片绿叶,视线却被旁边的人牵引走。
那个女孩不知何时躺在自家阳台靠椅上,手里捧着本书,目光似有若无往这边瞥。许临放下绿叶,对她遥遥点头。女孩见状,似是如梦初醒,慌张合上书本,转身进了屋。
许临起身,想着这时余银华应该布置好了一切,便信步下楼。她刚到楼梯口,便觉不对,楼下太安静了。
没有人声,甚至没有脚步声。但这是不可能的,楼下两个成年人,不可能发不出丁点声音。她眸光一敛,顺着楼梯扶手缓步朝下走。
客厅此时空无一人。
屋内气氛森森,冷气如条条灵活的蛇,从四面八方窜来。屋内恍若被黑布蒙住一般,密不透风,黑沉压抑。
许临捡起地上散落凌乱的银丝,一圈一圈围着指尖缠绕收好。
这个境不同于上回,冷清无声,也不再是以门为出口,想必劫的目标不是她。纵观全程,能想到的目标也就是杨慕文,可此人身上没看出任何可疑之处。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劫到底藏身于何处?为何迟迟不见它现身?现在它突然出现又是为何?
“慢点!”
“嘘——杨先生,你小点声。”
一道声音不轻不重自二楼传来,硬生生打断许临的思绪。她向楼梯转角处扫去,三道熟悉身影赫然映入眼帘。
“这地方也太暗了,许临也不知道在哪,咱们可以先藏在某个屋子里待着,先别让她看着。”张晏明压低声音道。
“不用了。”沈巡淡淡道。
“嘶——哥你小点声啊。怎么不用了?计划有变?”
许临隔空与沈巡对上视线,明明隔着很远,但他的眸子依旧看得很清。她话到嘴边又被堵了回去,只得偏头看向张晏明。
“你们怎么在这儿?”
昏暗阴冷的房子视线并不太好,下楼时需格外小心,张晏明所有注意力集中于脚下,当听到猝然冒出来的一句话时,脚下险些踩空。
他惊悚抬头。
许临静静立在客厅正中央,脸上口罩不知何时被摘下,露出精致立体的脸。她长发披肩,白色衬衫收束于浅色牛仔裤下,显得轻盈瘦削。
张晏明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
他本来是走在最前面的那个,见势不对木着一张脸侧身让位,让沈巡过去。沈巡觑了他一眼,倒也不多说什么,慢条斯理一步步下楼。两人身后的杨慕文如小鸡崽般步步紧跟。
许临目光在沈巡和张晏明身上来回打量,随即锁定视线,对上沈巡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丝毫弄不清他在想什么。
明明厌恶至极,为何还会跟过来?为了凑热闹?显然不是。
刚刚在外面时,张晏明一反常态,应答飞快,她就隐隐察觉不对劲。现下两人一前一后往她这边来时,所有答案已然浮出水面——这两人早有预谋。
预谋的头头一定不是张晏明,许临又把视线放在沈巡身上。
怪不得你两答应的这么爽快,原来是早有预谋。
但现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人没到齐,问题依旧严峻。
几人汇合后,就着现状互相询问一番。
许临道:“你们碰见什么了吗?”
沈巡说:“没有。中途我们刚好碰见杨先生,顺道一起过来了。”他视线落在许临身上,轻飘飘扫了一眼:“你呢?”
许临面色不豫:“我也没有。我之前一直在楼上,下来时就发现余银华和这位杨先生不见了。”
末了,她又问:“你们怎么是从楼上下来的?”
沈巡道:“我也不知。”
现如今当务之急是找到余银华,几人顺利汇合才好。即使是最为顶级的除劫师,也不可轻敌,在余银华找到之前,他们不可松懈。
周遭静谧无声,屋外蝉鸣鸟叫已然被摒除在外。几人如被外物罩住的蚂蚁,围着不大房子团团转。四下黯淡难视,但好在不是伸手不见五指,凭着丝缕透进来的光线,脚下的路也算明了。
中途,杨慕文试图打开壁灯,但灯滋啦两下便陷入沉寂,后面试了几次,也都是这种情况。他惊疑道:“怎么会这样?”
没人理会他。
许临放大所有感官,感知层层流动的黑气,一步一停。沈巡掐着手指不知在算些什么,神色如常。张晏明紧抿嘴唇,两根手指捏住沈巡衣角,紧随其后。
杨慕文老实闭嘴。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高知,很难想象他在亲身体会过这匪夷所思一切时复杂的心情。
劫具有一定灵智,能思考会判断,所积累的执念愈深,灵智愈强,能力也越强。
找了许久不见劫的踪影,很有可能此劫灵智较强,懂得如何规避威胁。许是见一堆人挤进这幻境中,心中害怕,不敢现身。
既如此,更应加重它的恐惧,让它主动露出破绽,把余银华“吐”出来。
许临心下微凝,面上不显,她明白这件事,但其余几人不一定懂。万一谁露馅,极有可能激怒劫,只会适得其反。
许临环视一圈,眼角余光落在客厅四方桌子上。除却花瓶外,桌子正中央摆放一套茶具,几个瓷杯安静卧在一旁。她抬脚走了过去,一手拿起一只杯子,顺势落座。
张晏明眉头紧蹙,不明所以,但见沈巡也是一步上前落座于许临身旁,他才顶着疑问跟在后头。
几个人竟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中围着桌子泡起了茶。
“谈谈你自己吧,杨教授。”许临手指摩挲杯沿,抬眼对上杨慕文迷惘的眼,目光沉静:“劫在你家出现,暂且不说与你有直接关系,也一定是有关系在的。”
先前杨慕文提过,这处住所只有他一人住,所以不可能牵涉其他人士。且之前来往的客人进入他家时,症状频发,更能印证劫藏于他家中。
视线汇聚一处,杨慕文沉默片刻,脸上并未有过多表情:“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更不明白,这个‘劫’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声音停顿了下,低声笑了下:“呵呵,我自认为我待人接物有理,不曾刻薄对待过任何人,到底是谁想着这么捉弄我呢。”
张晏明举起茶杯的手一抖,心道:要是这算捉弄倒好办了。
许临冷静地注视着面前这个斯文有礼、举止得当的教授,他眼神坦荡,甚至略带一丝愤怒质问道:“你怀疑是我?”
许临偏移视线,淡淡道:“我刚刚上楼探查时发现,你楼上卧房居多,平日里经常有人来住吗?”
杨慕文平静说:“嗯。我平时和学生们关系很好,有时候他们来我这儿吃完晚饭已经很晚了,有几间房我都是留着给他们住的。”
“里面我经常打扫,没发现有什么奇怪的。”他想了下,补充说。
线索似乎在这里彻底断裂,几人围坐桌边,彼此不言,陷入了无解的沉默。
“你有什么想法吗?”许临调转话题,问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沈巡。
从汇合到现在,他没有说过一句话,好像所有一切都与他无关。
沈巡抿了口茶水,面无表情道:“不知道。但依我之见,把线索全放在这间房子里是不是容易忽视了什么?”
许临不解,正要问他这句话的意思,空中某处倏然黑气窜动,黑雾笼罩一团,以肉眼可见的走势往某处游走。
她眼神一凛,拿起一张符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重抛出,符篆接触到那团黑气时,电光乍现,整个房屋大亮。那团黑气挣扎乱撞,朝楼梯旁那间房俯冲。
许临率先冲了过去。
其余几人后知后觉,紧跟了上去。张晏明刚进那间房,就见余银华靠在窗台前,面色煞白。
“怎么了怎么了?”他连问两遍。
“你有看见那团黑气吗?”许临问。
余银华扫了眼在场几人,悬下来的心终于重重落回原地。
她滞涩道:“没有。我一直在一个地方打转,什么也没碰见。”一缕光透过窗户打在她脸上,空中扬起细小微尘。
“劫走了。”许临说。
不知何时,房子里一扫空洞暗沉的黑,午后阳光炽热亮眼,似乎要带走角落里一切的阴暗。
杨慕文松了口气,问:“所以问题解决了吗?”
许临斜觑他一眼,把收在衣服里的银丝顺手递给了余银华,才道:“哪有那么容易?”
劫只是短暂逃走,等他们一走,说不定立马卷土重来。以前许临也处理过有灵智的劫,但由于事先掌握充足一手材料,解决起来如有神助。不像现在,疑团重重,当事人也说不上个为什么。
她重新闭气凝神,四周空明,那最后一股黑气彻底消失不见。仔细探查片刻无果后,她才睁眼望向余银华,余银华也是轻轻摆头,不知劫所踪。
“诶巡哥?你这是要去哪?”张晏明低声问,他声音刻意放低,但在这落针可闻的房子里还是传入了所有人耳朵里。
许临回头,盯着沈巡背影若有所思。
“他这时候要去哪?”余银华不由困惑道,她刚想靠近许临低声讨论,却见许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也提脚跟了过去。
余银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