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栗大美女的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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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电话那头传来栗母温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声音:“清照啊,一会儿有个晚宴,你得去参加。是你爸单位的老同事陈伟楠陈叔叔张罗的,都是些知根知底的熟人,大家确实好久没聚了,难得热闹。”

母亲的声音像一枚小小的石子,猝不及防地投入她难得的午后,激起一圈圈抗拒的涟漪。她对这类充斥着人情世故的社交场合本就兴致索然,仿佛那是另一个需要戴上特定面具的世界。而此刻,一个更具体的名字——陈深景——如同阴影般顽固地盘踞在心头,瞬间将她心中那点微弱的“可以考虑”彻底浇灭,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强烈的生理性厌烦。“妈,”她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却带着明显的拒绝,“真不行,我一会儿还得送一瓜去火车站。”她搬出了最正当的理由,黄一瓜是她此刻最想见也最不愿离开的人。

“哦,送一瓜啊,”栗母的声音拖长了点,嗔怪的情绪清晰可辨,“那送完再赶过来嘛,时间完全来得及。清照,听话,这种长辈们精心安排的聚会,你不露面多不合适?显得咱们家多不懂事似的。再说了,都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叔叔阿姨,还有好多当年的老同学,趁这机会正好叙叙旧,联络联络感情,多好?”母亲的话语如同精心编织的网,既有人情世故的“必须”,又有旧友重逢的“可能”,甚至隐含着一丝对她社交圈子的关切。

栗清照紧紧咬住了下唇内侧的软肉,舌尖尝到一丝极淡的铁锈味。她太熟悉父母的处世之道了。在这种由父辈同事发起、看似随意实则暗含关系的家庭聚会上,子女的出席与否,在父母眼中,细微如天平上的砝码,关乎着体面、人情乃至某种无形的资源交换。她的执意缺席,很可能让父母在闲谈间陷入被动解释的尴尬境地。那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肩头。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从胸腔挤出,带着认命的妥协:“……好吧,我知道了,我去就是了。”这短短几个字,像是耗尽了力气。

电话挂断的忙音响起,栗清照像被骤然抽掉了筋骨,整个人向后一倒,陷进柔软的沙发深处。客厅的光线有些昏暗,窗外的城市灯火次第亮起,在她无焦距的瞳孔里晕开模糊的光斑。而占据她全部思绪的,只有那张让她避之唯恐不及的脸——陈深景。

从懵懂的幼儿园踩着小鞋子排排队,到青春期飞扬跋扈的高中岁月,陈深景的存在,几乎贯穿了她整个成长轨迹,却如同她人生鞋子里一颗顽固的沙砾,从未带来舒适的体验,反而只留下持续不断的摩擦与不适。他堪称负面教材的集合体:课堂上,不是鼾声如雷公然梦游周公,便是旁若无人地制造各种噪音干扰他人;成绩单上的红灯常年高挂,作弊被抓更是家常便饭,却从未见他有半分羞愧悔改之意,那副“你能奈我何”的惫懒神情每每令人气结。最让栗清照深恶痛绝的,是他那套自诩风流实则油腻得令人发指的“追女”手段。那些自以为浪漫实则土得掉渣的老梗——比如在女生宿舍楼下用蜡烛摆心形(通常还摆得歪歪扭扭)、对着女生窗台弹不成调子的吉他(噪音扰民)、或是群发肉麻到令人脚趾抠地的短信——被他奉为圭臬,乐此不疲地施展在每一个稍有姿色的女同学身上,收获的除了围观者的哄笑和白眼,便是受害者的避之不及。

而栗清照,作为公认的优等生兼清丽佳人,更是他“征服欲”的终极目标。这份“青睐”于她而言,简直是公开处刑。最刻骨铭心的一次,是在高三某天的自习课上,陈深景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大束俗艳至极的红玫瑰(包装纸还带着劣质塑料的光泽),在全班同学惊愕、好奇、看好戏的目光注视下,堂而皇之地走上讲台,对着坐在第一排的栗清照,用一种舞台剧般夸张的咏叹调喊道:“栗清照!我陈深景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那一刻,空气凝固,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哄笑、口哨和桌椅挪动的嘈杂。栗清照只觉得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脸颊火烧火燎,巨大的羞耻感和愤怒让她恨不得立刻化成尘埃消失在教室的地板缝里。自那以后,她对陈深景的厌恶,已不仅仅是性格不合,而是升级为一种近乎本能的生理性排斥,任何与他相关的信息都会触发她敏感的防卫机制。

在烟师大学的象牙塔里,远离了那个噩梦般的身影,陈深景成了她和黄一瓜深话题里固定的话题人物和反面典型。每每提及他那些令人啼笑皆非的“壮举”,黄一瓜总是温柔地倾听着,清澈的眼眸里盛满了理解和安抚的笑意,偶尔恰到好处地插一句调侃或精准的吐槽,总能神奇地消解栗清照的郁结,让她破涕为笑,将那些不快暂时抛诸脑后。这次难得的假期归家,她满心期盼的是和黄一瓜短暂相聚的温馨宁静,以及计划中与几位真正好友的小范围出游,小心翼翼地规避着任何可能遭遇陈深景的场合。没想到,母亲的一通电话,如同命运开的一个恶意玩笑,精准地切断了她所有的退路,将她推向了避无可避的局面。

而每每想起黄一瓜,栗清照心中就会涌起一股截然相反的暖流和一缕难以言喻的庆幸。一瓜就像山涧里清冽的风,温润和煦,他的体贴细腻仿佛与生俱来,总能敏锐地感知她的情绪,并在她需要时默默递上恰到好处的支持与慰藉。他更有明确的目标感和脚踏实地的上进心,从不夸夸其谈,只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沉静地耕耘。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陈深景那类浮夸空虚最有力的无声反驳,两人之间的差距,无异于云泥之别。

送完黄一瓜,看着他乘坐的列车消失在站台尽头,栗清照心头泛起一丝离别的怅然。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应对接下来的“战场”。回家后,她对着镜中的自己,无声地做着口型,像是在进行一场出征前的自我告诫:“不过是一场晚宴,几个小时而已……就当是完成任务……忍一忍……就过去了……”这自我安慰的话语,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空洞。

晚宴的地点定在城中最负盛名的“山东会堂”酒店顶楼的星河宴会厅。栗清照踏进金碧辉煌的大厅,立刻被一种精心营造的喧嚣与浮华所包围。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耀眼的光芒,将铺着暗红色繁复花纹地毯的空间映照得如同白昼。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水、雪茄、昂贵的酒液混合着精致食物的复杂气味。几张铺着洁白桌布的巨大圆桌旁,长辈们已然围坐,杯盏交错,谈笑风生。话题从子女的学业前程、时下的经济形势,到某个退休老干部的近况、谁家孩子又升职了,各种富含信息量的寒暄、恭维、感叹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而黏稠的人情世故网络。

栗清照努力调整面部肌肉,挤出得体谦逊的微笑,像一只谨慎的小兽,沿着人群边缘移动,对着每一位认识或不甚熟悉的叔叔阿姨、伯伯婶婶礼貌地打着招呼:“张叔叔好,王阿姨好……”声音清脆,笑容标准,带着无可挑剔的晚辈姿态。寒暄一圈后,她便迅速将自己藏匿在靠近巨大落地窗的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位置上,只希望自己能像角落里的盆栽一样,被这喧闹的场合彻底遗忘。她捧着侍者送来的温热柠檬水,小口啜饮着,目光低垂,仿佛在认真地研究着杯中漂浮的柠檬片,实则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的流逝。

然而,她的隐身愿望如同泡沫般瞬间破裂。“哟!清照!哎呀呀,好久不见啊!真是稀客!”一个拔高了音调、带着刻意惊喜和某种油腻腔调的声音,如同破锣般在她耳畔炸响。即便不抬头,那声音里熟悉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特质,也已让她瞬间辨认出来者——正是陈深景。

心底无声地叹息了一声,栗清照抬起眼帘,不出意外地撞上陈深景那张精心拾掇过、挂着过分热情笑容的脸。他身上那套深蓝色的西装,面料在灯光下闪着过度张扬的光泽,领口别着一个硕大的、造型夸张的金属领针,衬衫领子硬挺得有些僵硬。最惹眼的依旧是他那标志性的发型——一丝不苟、油光水滑的中分,每一根发丝都驯服地贴在头皮两侧,在璀璨的水晶灯下,那片光滑的头皮反射出令人不适的亮泽,活脱脱一部老派港产电影里走出来的反派角色造型。他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栗清照旁边的空位上,过于浓烈的古龙水味混合着发胶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浪潮般扑面而来,霸道地侵占了栗清照的呼吸领域。她几乎是本能地、不动声色却又坚定地将身体向远离他的方向挪开了至少十公分。

“清照,啧啧,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漂亮!烟师的水土养人啊!”陈深景身体前倾,目光毫不掩饰地在她脸上、身上来回逡巡,那眼神带着一种评头论足的意味,混杂着毫不掩饰的欲望和自以为是的赞赏,让栗清照感到一阵反胃,仿佛被某种黏腻的东西沾上皮肤。“在大学里肯定不少人追吧?交男朋友了没?”他单刀直入,语气带着窥探隐私的轻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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