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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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安吉奈奈关好门窗,小心翼翼地褪起衣袖,他手背上的蝴蝶纹身飞了出来。

他望着那停留在桌面上只有一边翅膀的蝴蝶发着呆。

那位先生,真的可以帮他找回达姆吗?

他犹豫着,看着远处的灯火。

这是属于他的城市,如果不出意外,他会是下一任“钢铁之都”的城主,下一任莎翁伯爵。

但是他一点都不想要这些,他想回去。这里太陌生了,没有熟悉的气息太令人害怕了。安吉奈奈摸着一只被黑布蒙住了眼睛的松鼠。一下,两下,三下……良久,他才把松鼠松开。

那松鼠径直从桌子上掉了下去。

“多多……我好害怕,老师她在哪里……我头好痛!”安吉奈奈没有捡起地上的松鼠,他用尽全力捂住自己的眼睛。可是那只可爱的松鼠再也没有回应他的呼唤。僵硬的标本,迎着月色才露出了真实面目。

每一个伪物的眼睛都是囚禁灵魂的地方,好让他们还停留世间。当情绪爆发,灵魂很可能因为冲击从身体里被冲出来,身体便会不受控制遵从本能肆意破坏。

要知道,人性本恶。恶便是本能是欲望。

周围的影子因为安吉奈奈的变化而变化,它们企图从桌脚、从窗边、从它们与实物的交接处挣脱,因为用力,实物被影子拖拽着东倒西歪,房间里回荡着“嗡嗡嗡”和物品破裂爆炸的声音。

此时,多多的身体漫漫渗出了莓红色的烟雾。

那烟雾慢慢聚拢,形成了一个人像,轻轻吟唱着。

神秘的无法解释的语言渐渐盖过房间里的声音。

影子们被震慑地乖乖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

安吉奈奈松了一口气,汗如雨下。

莎翁家族,世代流淌着影伯爵的血液,在黑夜中匍匐。如果刚刚他失控,那么整个城市必然陷入慌乱。目前为止,莎翁家还没有哪号人物能和他抗衡,只因为他是目前影伯爵血脉浓度最高的人,不……伪物。

莎翁家当时知道这个消息时震惊了。如果只是一个普通天赋的,查尔完全可以把自己亲爱的小儿子带在身边好好养着,等他逝去再把他交给他的兄长和姐姐,让他一生衣食无忧。可偏偏他顺天而生,莎翁家不得不剑走偏锋,签下生死契把他交给了由伪师组成的联盟“摇篮”。

他们煞费苦心,替他找了“摇篮”里面三大伪师之一的黑洞。

如果不是这样,只怕安吉奈奈能不能活着参加“达尔卡卡”还是个问题。

安吉奈奈看着那月亮。

老师和他说过,当自己疑惑的时候看看月亮。月光总是那么温柔把万物抱入怀中。

“瓦尔先生,你放心,这笔生意我们肯定稳赚不亏的,你找我们合作,无疑是最佳选择。”莎翁家的接待小胡子满心欢喜地替他倒了一杯茶。

他没想到,瓦尔本人竟然亲手把原本轮不到他们的大生意亲自送上门。要知道,瓦尔本人可是相当会算计的,一点小利小惠都不会放过。

“那我自然是放心的,只是更深入的我要找你们当家的商议一下。”瓦尔摸了摸脖子上的硬币。

“那可真是不凑巧啊,莎翁先生他有事外出了。”

“那你们家还有能管事的吗?”

小胡子沉默了。

虽说以往莎翁先生外出都是由他小胡子代为管理家事,但他可不敢称自己为“当家的”。

按理说是有的。除了莎翁先生,现在家里理论上能管家的就是小莎翁先生了。

小莎翁就是安吉奈奈。

可小莎翁先生他……他是处理不好这些事的。

不光是小莎翁先生,他的哥哥姊姊们也不能。

不够丰富的阅历和智慧,会轻易被瓦尔这老狐狸扯下一层皮。

“那真是太遗憾了,我先回去了。”瓦尔眯了眯眼,准备起身。

小胡子表面不显,内心却犹豫了。这是在逼他!

这笔生意是莎翁先生久攻不下的,此时能谈成谁不高兴?但……难道真要妥协?

“瓦尔先生,请你等等,我这就去通知小莎翁先生。”

最无奈的是,玉先生也还没回来。他只能叮嘱小莎翁先生凡事便说等“兄长回来再做商议”了。

不过……看在莎翁先生的面子和他多年的情分上,瓦尔先生应该不会坑太多吧?希望如此……

他神色复杂。他小胡子活了这么久,就没见过这种如临大敌的情况。

瓦尔抬头看了看他,微微一笑“希望,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一定不会让你失望。”小胡子转过身缓缓走出房门,神情越发严肃。

他自然不知道瓦尔接触过安吉奈奈,想的则是另一个方面了。

这狐狸,是一点肉渣都不放弃啊。

越是想着,小胡子步子越来越沉重。万一他的决定毁了整个莎翁家族那可如何是好?要知道,蔓林多出来的人十个里有九个疯,还有一个特别疯,他们可不管别人死活。

想着,他轻轻举起手,摩挲着墙壁。

从墙壁中传来轻轻的呼吸声稍纵即逝。

如此,只能这么做了。

“先生……?”安吉奈奈对瓦尔的到来是非常迷惑且不安的。不如说,除了达姆,谁都让他不安到了极点,父亲也不例外。

哪怕从伪师身边回来之后,查尔努力地替自己亲爱的小儿子找到人的感觉但也无济于事。他太缺爱和人类的感情了。

家里哥哥姐姐都养尊处优,只有他一人承受着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重担。

他为他自豪,也为他担忧。

瓦尔用手捂住嘴示意他不要说话,亲自检查了周围。

过了一会儿才坐下来,示意安吉奈奈坐在他的对面。

“你想重新见到你的达姆吗?我可以帮你……”

两个小时之后,瓦尔从莎翁家离开了。

小胡子看着瓦尔坐的马车离开的方向,叹了一口气。

暗处的影卫那边并没有消息传来。这是好消息也是坏消息。

好消息是:瓦尔这只狐狸暂时吃饱了,坏消息是:一定是这只鸡不够肥,他在等久一点鸡肥了再吃。

“小莎翁先生啊,快点成长起来吧……留给主人的时间不多了。”

而在房间的安吉奈奈打了个喷嚏,缓缓地从影卫脑门上拔出一根针。

这种针,黑洞给他使用过,就在那次宴会上。如果钉住其他地方是动弹不得,被钉住头的话就会瞬间昏迷。

如果瓦尔先生说得是真的……

过了几日,温利直接闯进了瓦尔的宅邸。

作为瓦尔最好的朋友,他拥有直通瓦尔卧室的令牌。

这种令牌瓦尔只制作了5块,本来就稀少。瓦尔还埋了一块。

此时温利正骑在瓦尔身上拽着他的睡衣晃着,等温利总算把瓦尔摇醒,下一秒他的嘴就和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他慢慢爬起来,嫌弃地用手腕擦了擦嘴。

旁边的女仆正在给瓦尔放三块半方糖到牛奶里。这种场景她习以为常,如果哪个周末早上不上演这种戏码,她就该怀疑她的主人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瓦尔手支着下巴,一脸无情地看着他“我家的地板每过两个小时就拖一次,比你的嘴还干净。”

瓦尔不是洁癖,但他有时候比洁癖还吹毛求疵。

“我有消息了,你要不要听?”温利眼睛里闪火花,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破破烂烂的纸。“关于摇篮的。”

瓦尔皱起了眉头,半眯着眼的脸上写着“敢说废话你就死定了”。

“并不是所有伪师都在摇篮里,也不是所有的伪师都不和外界接触的,”他指了指那张纸。“你看这张纸,你品,你仔细品品。”

“一张奴隶契约……”瓦尔扭了一下头,准备热身。虽然打架不是他强项,但比起温利一个整天不锻炼的人,他可真是太厉害了。

“这个人是我们家族的,在2年前就死了,但是他的主人也就是我们家族中的一个表兄弟还能感觉到他的存在,他曾尝试召回却发现他的召回无法被响应。”

“无法被响应,却还能被感知。是幽灵。”瓦尔早就想到这一点了“但是,这和伪师有关系?”

“在后面呢,有人专门去找他,却只能找到大概位置,在当地有目击者看见过他采集死灵草。”

“死灵草对普通人一点用都没有,给牛牛都不吃,但它对死物有定魂安神的作用。一个四处徘徊的幽灵,根本不需要定神安魂,能用上的只可能是有躯体且灵魂不稳定的东西。这里我们排除力量强劲的物种。”瓦尔没有让温利往下说,自顾自地分析起来“一个奴隶,如果真的能驱使的,只能是伪物幼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之所以说并非所有伪师都在摇篮里,是因为这个幽灵他并没有摇篮特有的伪师眼罩可是他身上却有死灵草,甚至还有和伪物完成仪式的咒印。”

“摇篮那边不会不管,而我们去现场遇到伪师的机会会大很多。”温利起身,跃跃欲试。他非常期待看到传说中的伪师。

“你知道那里是哪位伪师的管辖范围吗?”瓦尔没有直接答应,而是反问。

温利看着他。该死!这家伙不会这么能干把伪师的人员名单和管辖图拿到手了吧?

“是演奏家的,”瓦尔从旁边手推车上拿下牛奶“三伪师之一,听说脾气比较怪,是摇篮里面目前为止唯一一个还排斥着和外界交往的伪师。”

“好了,我懂你意思了。”温利看着瓦尔嘴上那一圈牛奶,嘴角上扬。他实在是控制不住笑意,如果是以前,现在估计已经有一双手扯着纸巾粗暴地往他脸上招呼了。

“在这之前,我需要你为我开一扇门。”瓦尔看着温利,难得露出了友好的微笑。

“在哪里开?”

“莎翁家。”

“你不如杀了我。你杀了我可能我还会好受些,我真的非常讨厌在影子中漫步的滋味。”

“我爱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杀了你?”

出现了,瓦尔式奉承。

“我不吃这一套,你怎么说都没用的。”温利扭过头,哼了一声。

“瓦尔,你不觉得让我来开门之前应该保证我畅通无阻吗?”

“我之前来,的确是畅通无阻的。”只不过是偷袭完之后他们加强了警备而已。

“怎么办?莎翁家的影卫可是相当难缠的,特别在黑夜里。”

“我有内应。”瓦尔一边说着一边挽起袖子露出他身上的蝴蝶印记。

萨莫精灵和月蝶在远古时期就互利共生,也许是月蝶逐渐被萨莫所吸收,远古的记忆刻进了基因里,月蝶成了萨莫的生命共同体。

如果你见到一只月蝶飞舞,那么肯定有一位萨莫潜伏在黑暗之中。

月蝶是一种极其特别的蝴蝶,本身就已经存在着“生”和“死”两种形态。“生”可以离开萨莫个体作为一种感应。当“生”存在时,“死”只是一种纹身,而当萨莫死亡时,“死”会自主离开母体寻找死灵草中的能量带回为萨莫续命,只要12小时内攒够足够的能量,那么萨莫就会重生。故月蝶又称“生死蝶”。

而此刻,瓦尔身上的“死”正在感应安吉奈奈身边的“生”的位置,带着温利和瓦尔在门中隧道避开重重警备。

如果是往常的屋舍,温利完全不用这么紧张。他之所以如此小心翼翼,无非就是莎翁家的影卫可以渗入门中隧道的黑暗中,所以一定要连莎翁家的影子也要避开。

他们走走停停,不知过了多久,才来到安吉奈奈的房间。

“先生先生!我在这里!”安吉奈奈压着嗓子叫到,难掩激动。

“小莎翁,你这边的准备怎么样了?”瓦尔看了看安吉奈奈的房间。他已经提前让安吉奈奈撤走多余的杂物,为的就是晚上少一些影子。

他没想到这个孩子这么熊,除了床其他都撤掉了!这不就“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小莎翁,你……”瓦尔叹了口气。“恐怕现在门外正有人窃听了吧?我说的对吗?莎翁先生。”

“不愧是瓦尔。”查尔.莎翁悠悠地从门口的影子里走了出来,一排排影卫从他身后涌出,覆盖住房间里的每一处。“难得有空来我家坐坐,何必如此鬼鬼祟祟。”

温利看着从墙壁中一排排走出来的持刀影卫,知道如果不说明白,这次可能他们都交代在这里了。

瓦尔笑了笑“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找过我儿之后没多久我就回来了。”莎翁抚摸了一下他的权杖。“你也知道,我儿现在还不能成大器,万一你忽悠他那可怎么办?到时候可能整座城都要赔给你了。”

“你真是……我和你几年交情了,这话你都说的出来。”瓦尔悠闲的往前走过去,搭上查尔的肩膀。温利真想告诉他:喂,我们不是来叙旧的好吗?!赶紧提起裤子跑吧!

“如果不是你想拐跑我儿,我差点就信了。”查尔甩开他的手,作为在宴席上的报复。

“你这个儿控……你忘了明天是什么日子了?”

“我当然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我只是不知道你要干什么。”

瓦尔近身靠近莎翁的耳朵,低声说了两句。

温利被瓦尔的操作看呆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查尔将信将疑地看了看他,握着权杖重重一点。影卫消散。

“一边去,没个正经。四天,四天之后你一定要把我儿送回来。你应该明白对我言而无信的后果。”

“当然。”瓦尔摸了摸查尔的脸,又被嫌弃地拍掉了。

“啧啧……虽然说查尔先生也很年轻也很帅,但毕竟是几个孩子的父亲了。”剩下的想说的,他认为瓦尔应该懂。

“……温利,查尔先生是个对妻子很忠诚的人。”

瓦尔突然收起他刚刚的媚态说道,推了推安吉奈奈的腰催促他上马车。

仿佛刚刚那人不是他。

温利张了张嘴,最后选择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