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浮巴士的防弹玻璃上爬满蛛网状的裂痕，李吾的脸贴着冰冷的窗面，呼出的白雾与窗外翻涌的黄沙交织成浑浊的幕布。李爱蜷缩在座椅上，怀里抱着龙叔新送的布偶小熊——这次是只毫无机关的普通玩偶，绒毛里还沾着维修厂的机油气味。
“爸爸，为什么我们不搬去没有沙子的地方？”李吾的手指在玻璃上勾画着想象中的绿洲。
李振山的机械义眼闪过一丝蓝光，手指摩挲着座椅扶手上剥落的皮革：“这里是妈妈用三年薪水换来的家。”他指向窗外掠过的残破纪念碑，那是联邦早期殖民者立的，“总有一天，我们会让黄沙里长出真正的树。”
巴士突然急刹，沙尘中浮现出太空港的轮廓。上千盏探照灯刺破昏黄的天幕，将人造光明硬生生钉进这片被遗忘的土地。
跃迁站的合金穹顶下，汗臭与廉价香水味在高温中发酵。李吾的鼻腔被刺得发疼——这里挤满了边境流民、走私贩和浑身嵌着劣质义体的劳工。一个驼背的老妇人用机械臂抱着啼哭的婴儿，金属手指不小心划破孩子的脸颊，渗出的血珠立刻被空气中的孢子粉尘染成紫色。
“抓紧。”李振山的手像铁钳般扣住两个孩子。他们穿过瘫坐在行李堆里的瘾君子，绕过正在斗殴的星际矿工，直到踏上通往VIP通道的虹膜扫描台。
“边境三等公民，准许进入C级等候区。”机械警卫的合成音里带着嗤笑般的电流杂音。李爱突然指着天花板尖叫——成群的机械蝙蝠正啃食着通风管道，金属碎屑像黑雪般飘落。
太空穿梭机的舱门闭合时，李吾的耳膜几乎被轰鸣声击穿。透过舷窗，他看见发射塔的纳米涂层在高温中剥落，露出下面锈蚀的钢架——就像首都光鲜外表下溃烂的真相。
跃迁启动的瞬间，重力仿佛被无形巨手捏碎。李爱的小熊从怀里飘起，在失重舱里慢悠悠地翻着跟头。李振山突然捂住右眼的机械义眼，那里迸出几粒电火花——每次空间跳跃都会让他残留的神经痛发作。
“首都防护罩将在三分钟后可见。”AI乘务员的笑容像被设定好的程序。窗外的人造大气层泛起涟漪，透明的穹顶下，翡翠色的生态园与银白色摩天楼交替闪现，宛如众神随意丢弃的珠宝盒。
太空电梯的镜面轿厢映出三人变形的倒影。李吾数着楼层显示屏上跳动的数字，每上升一千米，脚下那颗黄沙星球就变得更小、更丑陋。电梯外壁突然转为透明模式，李爱扑到玻璃上，瞳孔被霓虹洪流淹没：
悬浮车流编织成光带，全息广告里的女郎踩着机甲高跟鞋起舞，巨型征兵标语在摩天楼表面流淌——“加入联邦荣耀军，守护人类最后净土！”画面切换到血肉横飞的战场时，李振山猛地关闭了观景模式。
“两位小客人需要糖果吗？”仿生侍者托着琉璃盘靠近，盘中是做成微型星球形状的巧克力。李吾拿起一颗标注“地球”的巧克力，咬破糖壳的瞬间，酸苦的液体涌入口腔——那是纯度90%的黑巧。
生态豪宅区的空气带着人造青草的甜腻。开门的男人穿着丝绸家居服，左胸别着SWAT-07的徽章，金银双色的义肢在阳光下宛如艺术品。
“老班长！”男人立正敬礼的姿势标准得像是从教科书里拓印下来的。李振山的拳头撞在他肩上，却没了与龙叔相见时的狠劲：“陈铭，你倒是活成人模狗样了。”
管家带走了啃着水晶蛋糕的李爱。会客室的古董地球仪缓缓旋转，陈铭的瞳孔闪过数据流：“孩子们的基因适配报告我看过了，圣约翰学院的名额……”
“等苏晴完成抗体稳定化。”李振山打断他，“那所学校的地下实验室，当年害死了多少‘特殊生’你比我清楚。”
全息壁炉的火焰突然转蓝，映得两人的脸像戴了面具。陈铭摩挲着义肢上的弹痕：“上周绿髓病毒突破天蝎星系防线了，龙叔那边……”
回程的穿梭机上，李爱穿着镶有光子流苏的新裙子转圈，李吾却盯着掌心的金属校徽——那是陈铭偷偷塞给他的，边缘刻着微缩星图。
晚餐是母亲用新护肤霜换来的合成肉排。李振山将来自“美神星”的晶露瓶放在苏晴面前时，她眼角的皱纹在暖光中突然变得温柔：“这是用星海兰提取的？当年我们婚礼时……”
深夜，李吾被父母的低语惊醒。透过门缝，他看见母亲对着全息屏落泪，屏幕上是陈铭发来的加密文件——【SWAT-07阵亡者遗孤安置计划，执行日期：新纪元23年，今日死亡率：71%】
窗外，首都的霓虹早已隐没在宇宙暗幕中，只有维修厂的老旧照明灯还在黄沙中摇曳，像极了母亲总念叨的“地球烛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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