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九幽狱像口倒扣的棺材,陈缺的牛皮靴底碾过青石板,每一步都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回响。
他站在戊字号牢房外,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方才那声来自地底的咆哮还在耳道里嗡嗡作响,墙根渗出的暗红液体正顺着砖缝蜿蜒,像极了被抽干血液的尸虫爬过的痕迹。
陈哥?身后传来张涛的压低的声音,巡夜灯在他手里晃出昏黄的光晕,您盯着这墙看半个时辰了,莫不是中了邪?
陈缺摸了摸腰间青铜片,寿元面板上的数字在暗夜里泛着幽蓝微光——今日猎杀赵严暗卫得来的五年寿元还没焐热,此刻却被地底的震动震得发烫。
他想起李伯咽气前攥着他手腕的手,指甲几乎掐进骨头里:井里的东西要醒了......当时他只当是老人弥留之际的胡话,可现在青砖缝里渗出的腐肉味,分明和李伯停尸房里那具被邪祟啃食的尸体一个味道。
走,找典狱长。陈缺扯了扯巡查服,声音沉得像块铁。
赵严的书房还亮着灯,檀木窗棂透出的光在青瓦上投下蛛网般的影子。
陈缺叩门时,听见里面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接着是赵严刻意压低的怒喝:废物!
连这点事都办不妥...
门开的刹那,赵严又恢复了那副端方模样,月白锦袍一尘不染,手里的羊脂玉牌还沾着茶渍。小陈?他挑眉,深更半夜的,可是出了什么事?
陈缺把戊字号的异状说了,末了补充:墙缝里的血不是人血,我闻过——
住口!赵严突然拍案,茶盏里的水溅在陈缺鞋面上,不过是地底埋的死囚太多,怨气聚成了恶鬼。
你当值也有三年了,怎的连这点常识都忘了?他转身从书架抽出本《狱典》,去,把卷三《镇狱篇》抄十遍,压压你这胡思乱想的性子。
陈缺盯着赵严发红的耳尖。
这位典狱长素来讲究体面,此刻领口的盘扣却松了两颗,露出锁骨处一道新结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尖牙利齿撕咬的。
他突然想起杨威白天说的话:赵严差人送帖子去京都,给兵部侍郎周延的。
是。陈缺弯腰捡起地上的茶盏碎片,指腹擦过锋利的瓷片,小人这就去抄。
出了书房,张涛凑上来:典狱长这脾气......陈哥,要不咱别管那劳什子异象了?
上个月王七头说看见牢里有红眼睛,结果被关了三天水牢......
话音未落,前方转角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陈缺的巡查棍已经攥在手里,锁魂链法的熟练度在面板上跳动:97/100——就差三点,这门他练了三年的锁魂术就能小成。
三个摇摇晃晃的身影从阴影里走出来。
陈缺瞳孔骤缩——那是戌字号的狱卒老钱,左脸还留着前日被囚犯抓的抓痕;是寅字号的小孙,腰间的钥匙串还叮当作响;是......他猛地后退半步,张涛的巡夜灯照亮了三人的眼睛——眼白完全被墨色覆盖,瞳孔缩成针尖大的红点,嘴角淌着泛绿的涎水。
他们中邪了!张涛声音发颤,巡夜灯掉在地上,光圈里映出老钱指尖长出的黑甲,正滋滋腐蚀着青砖。
陈缺的锁链唰地甩出。
锁魂链法练到九十七层的好处,是他能清晰感知到锁链在空中的每一寸震颤。
第一链缠上老钱的脖颈时,他甚至能听见锁链与邪祟气劲摩擦的嗡鸣;第二链卷住小孙的脚踝,顺势一扯,那家伙整个人撞在墙上,吐出半块带血的舌头;第三链最棘手,最后那狱卒的指甲竟刺破了锁链,陈缺咬着牙灌注寿元——面板上的寿元数字瞬间少了三月,锁链突然泛起金光,咔地勒进那狱卒的琵琶骨。
三个狱卒瘫在地上抽搐,陈缺摸出怀里的朱砂符拍在他们心口。
符纸遇邪冒起青烟,老钱突然发出女人的尖叫:封印要碎了......玄魇要吃......
闭嘴!陈缺反手又是三张符,直到那声音彻底消散。
他转身时,张涛正蹲在地上捡巡夜灯,手背上全是冷汗:陈哥......你这锁链......
平时在牢里跟囚犯学的。陈缺扯了扯锁链,锁魂链法的熟练度突然跳到100/100,面板上弹出一行小字:【锁魂链法(小成):锁链可附气劲,对邪祟伤害 30%】。
他低头帮张涛捡起灯,张哥,明早帮我个忙——把这三个兄弟送去医房,就说染了风寒。
张涛重重点头,喉结动了动:陈哥,我信你。
等张涛带着三个狱卒离开,陈缺绕到牢房最底层。
这里的砖缝里结着厚霜,每隔十步才有一盏长明灯,灯油里掺了黑狗血,照得铁栅栏泛着青灰。
最尽头那间牢房的铁锁生了锈,锁孔里塞着半块符纸,边缘已经被邪火烧焦。
来了?
沙哑的声音从黑暗里飘出来。
陈缺借着巡夜灯的光,看见个白发老人坐在草席上,腰间系着根草绳,腕上的镣铐磨得发亮——显然是常年自己打磨的。
他的眼睛很亮,亮得不像个关了二十年的老囚犯。
您是林渊?陈缺凑近铁栏,我听李伯提过您。
林渊笑了,露出两颗被茶渍染黄的门牙:那老东西终于死了?
他说过,等井里的动静大了,会有个拿着青铜面板的小子来找我。他伸出手,腕上的镣铐发出清脆的响,过来点,我闻得到你身上的邪祟味——是玄魇的气。
陈缺心头一震。
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过面板的事,李伯临终前也只说了井里的东西。
他凑近铁栏,老人的手指突然扣住他的手腕,瘦得只剩骨头的手却有千斤重:九幽狱不是大凉建的,是上古大战后,十二位真仙用精血封的。
他们要镇的不是囚犯,是玄魇——那东西能吞人神魂,连真仙的魂魄都能嚼碎。
为什么选大凉?陈缺声音发紧。
因为大凉的龙脉从这里过。林渊的指甲几乎掐进陈缺肉里,封印用的是龙血、仙骨、万人魂。
可这两年,京都的皇帝爱用活人炼丹,龙脉被抽了三成;上个月赵严往井里扔了七具先天高手的尸体——那是在给玄魇喂饭!
陈缺想起赵严锁骨上的疤痕,想起那些被暗卫刺杀的死士,突然觉得后颈发凉:您说这些,是要我......
修补封印。林渊从怀里摸出块骨片,上面刻着扭曲的符文,这是当年真仙的肋骨,能引动龙气。
你拿它去井里,找到最深处的青铜鼎——他的咳嗽突然剧烈起来,血沫溅在骨片上,记住,玄魇怕的不是刀枪,是......
话音未落,林渊的手突然垂了下去。
陈缺摸他的脉搏,已经没了跳动。
他盯着老人平静的脸,突然明白李伯临终前为什么说井里的东西要醒了——林渊一直在等他,等一个能看见面板、能灌顶武学、能在这吃人的狱里活下来的人。
咔——
地底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陈缺握紧骨片,那骨头突然发烫,烫得他掌心发红。
远处戊字号的方向传来闷雷般的轰鸣,青砖地面裂开蛛网状的缝隙,暗红液体从中涌出,带着腐肉味的风卷着碎砖打在他脸上。
他望着骨片上的符文,突然想起面板上的寿元数字——68年,现在只剩65年零九月。
可那又如何?
陈缺把骨片塞进怀里,转身往戊字号方向走去。
巡查棍在手里转了个花,锁魂链法的锁链在月光下泛着金光。
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这口井,终究要掀翻整片天了,但掀翻它的人,该是他陈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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