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风波

换源:

  毕竟刘邦仍被官府通缉,整个刘家都成了重点监察对象,此番前来还是借着省亲的由头,为了不引发怀疑,吕雉不敢呆太久便启程回家。

刚回到家屁股还没坐热,刘盈就听见曹氏母子前来拜见。

她们,哪怕对这个庶母印象很好,此刻他心里也有些不喜,这番作态可谓急不可耐了。

这庶母一向安分守己,连带着兄长刘肥都被教导得很是孝悌友爱。这也是吕雉最终愿意松口的原因,如果曹氏如前世戚姬那般不识轻重,吕雉绝不会引狼入室的。

未来刘邦身边缺不了莺莺燕燕,不如先一步卖个好给曹氏谋求联盟。

“快,叫大母。”曹氏狂使眼色催促儿子道。

“大母,儿给大母请安。”刘肥低头给吕雉磕了个头,行礼过后也不抬头,吕雉只能看见他绵羊一样的的总角,娘俩都低眉顺眼倒平了些她心里的郁气。

罢了,都是自家男人犯得错,何必迁怒他们。

既然已经打算拉拢,吕雉也不为难,开解好自己便让二人起来了。

她故作热情道:“那边屋子许久未动了,也不知短了什么,阿季将家事托付给我,有什么不足及时报给我。”

曹氏见吕雉并未刁难,面目柔逗着刘盈并无不快,心里松了口气。

入了刘家族谱,往后她的儿子便不是私生子,真正有了指望。因此得到消息之后她才这般急不可耐,就算被人看轻也不肯错过这个机会。

她真心谢道:”一切都很好,全借夫人体谅宽容。”

也算知恩识趣,吕雉心里啧了一声。

正巧刘乐跑进来便叫住她,笑着指着曹氏道:”这是你曹姨娘,和你另一个哥哥。”

刘乐疯得一头汗拿起壶往嘴里灌水,听话这才见屋内有外人,她乖乖走向前叫了声姨娘哥哥,见曹氏受宠若惊样子心里厌恶。

刘盈见她装模作样只觉得牙酸,他可是最清楚刘乐的本性。果然不出三秒,刘乐就扑进吕雉怀里打滚撒娇,闷声埋怨道:”阿母回来也不告诉我,阿母有没有想阿乐,阿翁有提到阿乐吗?”

吕雉心头尴尬,这几天忙倒真把刘乐给忘了,但这话却是不能直说的,否则女儿非要闹起来。

于是吕雉睁眼说瞎话糊弄起女儿,刘盈忍不住乐得很大声。

刘乐被笑声吸引过来,看着弟弟比前几日更漂亮,心里爱得不行,便问母亲:“山君好高兴,在笑什么啊?”

他在笑你,吕雉看懂了儿子眼神心里答道,嘴上岔话道:“小孩子就这样,看你一头的汗,又去哪里疯了?”

曹氏见她们气氛正浓很有眼色地带着刘肥下去了。

眼见她们走远,刘乐才皱眉开口道:”阿母为什么让她们进来?”

吕雉心里很是安慰,孩子虎归虎还是分得清里外,嘴上假意道:”那也是你哥哥,难道一直放在外面不认?”

“不一样。”刘乐气道,她指着刘盈道:”这才是我的兄弟,他算什么哥哥,不过是外室子。”

坏了,平日省亲在吕家交谈没顾忌让孩子入了心里去,虽然这话很和她心意,但孩子却不能这么教。

吕雉正色道:”这些话明白即可,万不可说出去,你太公阿父都不可提。”

刘乐见吕雉神色认真便答应了,又问:”弟弟怎么这样小,什么时候可以和我一起玩?”

吕雉见长女确实喜欢刘盈心里也高兴,说:”快了,小孩子见风长,过几个月就能爬了。”

刘乐仿佛立刻看到了带着弟弟一起疯玩的场景,趴在摇篮前说个不停,什么阿牛家的大黄狗,李叔树上的柿子,樊姨夫家的狗肉,直听得刘盈翻白眼,好家伙这周围几家自己姐姐可谓是祸害个片甲不留。

但看她兴趣盎然,稚嫩面目和记忆里那个保护自己身影重合,刘盈心生怀念,配合地时不时回应着,引得刘乐更高兴了。

她心里瞬间把弟弟放在除母亲之外的第二位,因为这是这个家里唯二认真听自己说话的人。

婴儿觉多,刘盈不一会儿就犯困了。

刘乐见此放低了声音。她坐在母亲怀里撒娇道:”现在真好,有弟弟真好。”

吕雉细细替她收拢乱发,柔声道:”如何好啊?”

“有了弟弟,太公不再胡乱发脾气了,今天还给了我糖,阿母你也高兴。”刘乐掰着手指头数着好处,听得吕雉心疼。

吕雉想了想问道:”那你高兴吗?”

刘乐道:”我也是高兴的,从今我也有了兄弟,以后我可以和他一起玩。”

吕雉笑道:”等你长大你就知道有个兄弟不仅是可以陪你一起玩,他还是除了父母之外和你最亲近的人,是会保护你的人,你也要保护他。”

刘乐将这话记在心里,看着刘盈又看了看吕雉,郑重道:”我会保护弟弟的。”

再醒来,屋内变得好暗,刘盈撑起头打量陌生环境,徒有四壁,室内只余一盏油灯。

他不由大惊失色,怎么一夜之间刘家就落魄至此。

再揉眼睛才看清栅栏上的铁链与锁,此刻刘盈沉默震耳欲聋。

一觉醒来成为阶下囚的经历总是新鲜的。

他抬头看着母亲,昏暗灯光下看不清她的神情,听声隔壁还躺着刘太公和刘乐,似乎连曹氏和刘肥也一起进来了。

这就叫一网打尽吧,刘盈摆烂地想。

“啊啊!”刘盈见吕雉出神吸引她的注意力,吕雉听幼子动静轻轻将包裹检查一番,并无异常。

她叹了口气,对着儿子说:”这下好了,前途不定,你倒是出生几个月就坐起了牢。”

隔壁刘太公在用力咳嗽,吕雉关切道:”君舅没事吧?”

刘太公叹道:”我能有什么事,也不知道那兔崽子在外怎么样了,孩子怎么样?”

“挺好的。”吕雉答道,正说着话一群官兵突然进来要将吕雉拖出去。

刘盈不清楚要发生什么,但推测应该处在沛县牢狱阶段。

那个时候他并记事,虽然知晓此事最终化险为夷,但此间有何险如何渡一概不知,见母亲要吃亏只急得眼圈泛红,一只手死抓住吕雉前襟不放。

一众小吏本与刘邦有旧,县尊只是提审吕雉,料想孩子也误不了什么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起带走。

吕雉跌跌撞撞被带到正堂,抬眼看了一眼县令却没说话,只是低头垂泪,这般形容倒是让县令念起了些初见的情形。

“刘吕氏,本官将你带来你可知为何?”

“不知。”

“你丈夫私放劳役又落草为寇,你知情不报难道不知其罪吗?”

“大人,我一介妇人平日只知侍奉家事,我丈夫竟犯了这样罪过吗?”吕雉含泪瑟缩道,伪装成一无所知的样子。

县令看她惺惺作态更生厌恶,猛地拍桌道:”还敢欺瞒,有人上报你曾去芒砀山私联刘邦。”

“民妇冤枉。”吕雉心头发冷恨不得刮了告密者,面上只低头哭不说话。

县令见她油盐不进,走向前一把抢过刘盈,带得吕雉伏倒于地,在吕雉惊恐不安地目光下掂量一下孩子。

吕雉早被变故吓得脸白如练。

“民妇真的不知道,大人。”吕雉这下真的慌了,她膝行长俯于地,用身体语言传达自己的臣服。

县令见至此吕雉还是不曾吐口,心知今日是得不到消息,心下疲惫就让手下把吕雉和刘盈单独关在一个偏僻牢房里。

一定有人泄密,才让县令笃定母亲知道父亲的消息,而单独关押更是希望通过这种措施给吕雉造成心理压力,来逼迫她吐出口供。

他不知道破局所在,见短短一日吕雉就面容憔悴,又被刚才一吓更显苍白,心里又急又疼。

吕雉用袖子擦了擦他的脸,小声安慰道:”山君,没事,不怕啊。”

正说着牢门打开,又几个陌生小吏进来,吕雉心里纳闷,已到这个时辰,难道县令气不过还要夜审。

她起身自觉要出去,却被小吏拦住了去路。看着几人不怀好意的目光,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们真正的用意。

“你们想干什么?”吕雉大喝一声,试图震慑住这群野兽,她疾言厉色道:”这里是县衙牢狱,你们要做什么?”

“做什么?”那小吏坏笑,与身边另一位同行对视一眼,”自然是你想得意思。”

“没想到刘邦那个瘪三能娶到你这样漂亮的妻子。”小吏将手探向吕雉却被她恼怒地打下去,这种反应更是让几人兴奋,步步紧逼直把她困在墙角,一把抓过吕雉的衣袖欲行非礼。

刘盈早就被抢走放在一边,他只听得衣帛破裂声响,一声响亮的耳光声,明白吕雉吃了亏,便不管不顾地大声号哭起来,希望能引来旁人解救。

这类事情只能是小吏自作主张,绝不会是县令授意。只要有外人前来,这场闹剧便解决了。

刘盈哭得大声,惊得这边纠缠几人都停顿了一下,一小吏皱着眉便要起身,就被吕雉抱住了腿。

“不要?”吕雉见他目露寒光心里惊惧,幼子安危让她顾不上失节之辱,她忍着屈辱示弱:”孩子还那么小。”

小吏见吕雉泫然欲泣似已放下抵挡的手心里狂喜,可还没摸到腰带就被背后冲过来的身影撞倒在地,他吃力转过身就被迎面地拳头揍了个结实。

“任敖是你,你疯了。”小吏就地打滚避过任敖的脚部攻击,冲着一旁兄弟使眼色起身合力对付任敖。

“疯得是你们,官狱重地你们怎敢如此行事,不怕县令怪罪吗?”

“刘邦不过是请你吃了几顿酒,你就下贱到替他得罪我们,好歹也是同事一场。”

”呸!”任敖直拳打得虎虎生风,怒道:”吾辈之耻,欺负幼儿弱孀,和你们这等人同列,简直是羞辱至极。”

吕雉忙爬起来,顾不上整理就抱着刘盈往外面跑,脸上带伤满是泪痕,外衣已破,发髻散乱,刘盈只恨不得附身任敖把这些坏人都打得满地找牙。

可不等跨过狱门,任敖就被众人打到在地,吕雉心几乎瞬间凉透了。

挣脱背后的手,她拼命跑出门外就被赶来的曹参扶住了,吕雉抬眼认出来人心头一喜。

”胡闹,都给我住手。”曹参见狱内打作一团,只觉得额头血管直跳,大喝一声震地刘盈在吕雉怀里一抖。

好家伙,打雷一样的,曹叔年轻时嗓门真大,脾气看上去也不好,老了时候脾气倒是好多了,不过人也敷衍得紧。

吕雉感受到刘盈的动作,轻轻哄着,立在一旁等着曹参的处理。

那小吏见状也不怵,讥讽道:”大人何必如此生气,难道因你与刘邦有旧,才要袒护于他。”

曹参知道他就是故意地找茬,便也不接话头,只道:”国家法令,也没有在狱内斗殴的做法,你等如此行事,都跟我去见县令。”

任敖起身拍了拍身上灰道:”曹大人竟如此说,我便去县令面前告他的状去。”

”你们蛇鼠一窝,别以为我不知道。”另一个小吏恨道。

”是非对错自有大人定夺。”曹参冷着脸,”怎么,我的话是没用了吗,尔等是见世道不平想要造反吗?”

曹参张嘴就给这些人扣上造反帽子,让众人一愣。

几人走后,萧何就偷偷进来了。

”弟妹”萧何搀扶吕雉,见她形容狼狈羞愧道:”都是我等无能,让弟妹受此苦楚。”

”萧大人言重了。”吕雉忍下泪道,”这番恩情吕雉必结草为环相报。”

”弟妹如此便见外了。”萧何看了看四周,低声道:”那位可好?”

吕雉低声道:”一切都很好,只待时机。”

”这是贤侄?”萧何通了消息心里放松,这才看向刘盈,却见刘盈也在打量着他,笑道:”看上去可真是灵气逼人。”

说罢从腰间解下玉佩塞进孩子包裹,吕雉见状就推辞,被萧何制止,”不值当几个钱,给侄儿当见面礼。待他长大了怕还看不上了,我一见他便觉心喜,也许是前世故人,莫要推辞了。”

吕雉几下推拒无果,心想也罢,所谓债多了不愁,也不差这一块玉佩了。

等萧何走了就看见刘盈抓着玉佩不放,她促狭啐道:”小财迷,也不知道随了谁。”

曹参这边将此间事报给县令,县令虽与刘邦有嫌隙,但刚见了吕雉又生起几分旧念,何况这本就是不成体统之事,因此下令重责了几人,罚了半年俸禄。

曹参与萧何对视一眼,知县令对抓来吕雉已有了悔意,是时候劝说其放了刘邦家眷。

萧何旁敲侧击进言:”我见大人眉头紧锁,可是仍为刘邦一案烦心?”

县令见萧何问话也不虚言,叹道:”芒砀山如此之大,若不得诀窍,怕是找不到匪徒。”

萧何伪作忧虑道:”大人拘禁其家人不过是为了探得消息,可法令并未明言其罪连坐,拖下去对大人声名有损。”

县令有些脸红,他捉来刘邦一家老小未尝不存着报复往日其举止不敬的念头,心虚道:”我也知此番冒进了,可事到如今若不套出实情,更是让我寝食难安。”

萧何道:”不如大人先将他们放了,一显大人仁慈公正,不存报复之心,先前之举不过是为了调查暂拘,二来让他们放松警惕,想来吕雉竟私下与刘邦联系并不会只此一次,私下派人严密监视,过些时日必定让她露出马脚。”

县令抬眼看了萧何一眼,见他神色清明心里犹疑,又问曹参:”你觉得萧吏所言如何?”

曹参笑了笑,一起敲边鼓:”我觉得萧吏所言甚是,长久拘禁吕雉一众总不是办法,何况吕公也与大人有旧,总不好不顾情面。”

”便如此行事吧。”县令犹豫后叹道。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