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能把陈峰追回来，她想。
日子还得接着过。
晨光透过纱帘缝隙爬上顾辞眼睫时，她还在盯着天花板发呆。
手机屏幕在床头柜上明明灭灭，夏可可发来十条消息询问情况，最新一条是张清晨的街景照片——梧桐叶上凝着露珠，远处早餐铺腾起袅袅白烟。
顾辞翻身坐起，后颈传来宿醉的钝痛。她赤脚踩在地板上，冰凉的触感让混沌的思绪清醒三分。
浴室镜子里映出憔悴的面容，眼下乌青像打翻的墨汁，她拧开冷水拍了拍脸，水珠顺着下颌滴落，在瓷砖上溅起细碎的星子。
“该振作了。“她对着镜子练习微笑，扯动的嘴角却比哭还难看。
公司例会上，销售部经理又把“准时打卡“的梗翻出来当笑话讲。顾辞把钢笔往会议记录本上重重一戳，清脆的声响让会议室瞬间安静。
她调出上月业绩报表，用红笔圈出三个重点区域：“上周新签的明德集团项目，需要市场部与销售部协同跟进。张经理要是觉得准时上班影响您发挥，我可以向王总申请调您去仓库点货——那里24小时有人值班，保证您随时都能创造价值。“
会议室响起零星闷笑，销售经理铁青着脸把文件摔得啪啪响。
顾辞视若无睹，继续布置任务，指甲掐进掌心提醒自己保持镇定。散会时行政部小妹偷偷冲她竖大拇指，她回以浅笑，转身时却撞进一双熟悉的眼睛。
陈峰站在走廊转角处，白衬衫袖口挽到手肘，手里捧着摞文件。阳光从他身后倾泻而下，在地面投下修长的剪影。顾辞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呜咽，像被掐住脖子的幼兽。
“顾经理，这是王总要的季度分析报告。“他的声音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指尖却无意识摩挲着文件边缘。顾辞伸手去接，指尖相触的刹那，二十年岁月轰然倒塌——图书馆里他替她挡掉坠落的吊灯，暴雨天共撑一把伞时他倾斜的肩膀，分手那天他泛红的眼尾。
“谢谢。“她听见自己用最平稳的语调说话，指甲深深陷进文件夹。陈峰微微颔首，转身时西装下摆扫过她手背，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猝不及防的相遇让顾辞差点儿说不出话来。
回到办公室，顾辞盯着电脑屏幕出神。邮箱突然弹出新邮件提示，是总部发来的跨国项目竞标通知。她迅速扫完附件，指尖在键盘上悬了半晌，最终点开通讯录新建邮件。
“王总，关于S市新能源基地项目，我申请组建专项小组……“
接下来的日子像上了发条的钟表。顾辞带着团队熬了七个通宵，修改三十七版方案。
凌晨三点的办公室，咖啡机发出困倦的嗡鸣，小林抱着暖宝宝蜷缩在转椅里打瞌睡，键盘声忽然停了。
“顾姐，你说咱们能拿下吗？“实习生揉着眼睛问。
顾辞望着窗外渐亮的天际线，想起十八岁那年为考竞赛，她和陈峰在图书馆刷题到闭馆。保安拿着手电筒来赶人时，他变魔术般从书包里掏出两罐红牛，易拉罐相碰的清脆声响，惊飞了窗外栖息的麻雀。
“不知道。“她把打印好的标书装订成册，烫金标题在台灯下泛着微光，“我们准备了三个月，每个数据都经过三次交叉验证。就像高考前老师说的——“
“把会的题都做对，就是胜利。“小林笑着接话，困意消散大半。
竞标会当天，顾辞穿着夏可可送她的珍珠灰套装。
西装内袋里揣着块薄荷糖，是公司顺的。
进场前她对着电梯镜面调整呼吸，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顾经理。“陈峰穿着深灰条纹西装，胸针是只展翅的鹤，“听说你们团队准备了生态湿地保护方案？“
“陈总监消息灵通。“她转身微笑，指甲掐进掌心保持镇定。
竞标过程比想象中顺利。当甲方代表宣布中标时，顾辞听见身后传来低沉的掌声。她转身寻找声源，却撞进陈峰带着笑意的眼睛。
庆功宴上王总喝高了，举着酒杯要和她拜把子，陈峰适时出现解围：“顾经理明天还要对接技术团队，我送她回去。“
夜色中的迈巴赫平稳行驶，车载音响放着老爵士。顾辞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忽然开口：“为什么帮我？“
“哪有为什么，“陈峰转动方向盘的手指收紧，“顾辞，我老了...”
“你怎么会来这个公司，还空降成了项目总监？”
陈峰没回话。
车停在顾辞公寓楼下，顾辞解安全带时听见金属扣轻响。她转头想道谢，却撞进他近在咫尺的呼吸里。月光透过天窗洒落，在他睫毛上镀了层银边。
“顾辞，“他声音发哑，“当年你说要去看极光，我……“
手机铃声突然炸响，是夏可可的专属铃声。顾辞手忙脚乱接通，扭头躲避陈峰的视线：“下次聊吧，现在的关系不大合适。”
后视镜里，陈峰忽然伸手按住她接电话的手。
温热的触感从指尖蔓延，他掌心有层薄茧，是常年握笔留下的痕迹。
“不说话吗？“他声音带着笑意，呼出的气息拂过她耳垂，“人家等着你呢。“
陈峰示意顾辞看手机，手机上赫然是通话界面。
顾辞大脑当场死机，电话那头又传来夏可可兴奋的尖叫：“啊啊啊！！！顾辞？快告诉我你身边的人是谁？那人谁啊？是不是你男朋友？“
“马上就是了。“陈峰拿过手机，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她腕骨，“顾经理，要解释吗？“
车窗外飘起细雨，路灯在雨点反射出暖黄的光晕。顾辞忽然想起大二那年，她赌气说要分手，陈峰跑到宿舍楼下来找她。那天也是下雨，雨点扑簌簌落在他肩头，他固执的站在雨里给他发消息：“顾辞，我们不分手....“
此刻他掌心温度透过衬衫传来，烫得她指尖发颤。十八岁的顾辞没学会直面内心，二十八岁的顾辞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把未说完的半句话补全：“夏可可，现在是下班时间。“
雨声滴答，车载音响里飘出《Fly Me to the Moon》的旋律。陈峰愣怔片刻，忽然低笑出声。他抽回手时，顾辞感觉腕间残留的余温，竟有些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