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前所未有的寂静。
那决堤的灵光洪水并非单纯的能量，而是那只破碎眼球崩解后最纯粹的“神智本源”。它包含了无数的可能性、无数个视角的观察、以及对“真实”与“虚假”最极致的辨析。
这股洪流涌入识海，并未带来任何冲击，反而像一场春雨，悄无声息地滋润着他们干涸的神念。
凌风感觉到，自己的剑心变得更加通透。如果说他之前的“守护”之念是一块坚不可摧的磐石，那么现在，这块磐石上开始生长出了青草与藤蔓。他的守护不再仅仅是刚硬的抵抗，更增添了几分柔韧与包容。他隐约感觉到，自己的剑意似乎能触碰到某种“因果”的边缘，能够斩断那些似是而非的“可能”。
瑶光的变化则更加深刻。作为千面幻宗的传人，她一生都在真与假之间游走。她创造幻境，也破解幻境。但直到此刻，她才真正理解了“真实”的重量。那并非客观存在的事实，而是一种主观认定的“坚信”。
她所构建的那个“故事”，那个只属于她和凌风的星空，是她迄今为止创造过的、最“真实”的东西。
她甚至觉得，只要她愿意，只要凌风也同样坚信，那个星空下的世界，或许真的可以从虚假中诞生，成为一个新的现实。
这种明悟，让她的道心发生了一次剧烈的蜕变。她的“幻”不再是单纯的欺骗，而是拥有了创造“真”的根基。
漫长的寂静过后，两人几乎是同时，缓缓地转过身。
这是自进入这片试炼之地后，他们第一次在休整状态下，面对面地看着彼此。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氛围。
既熟悉，又陌生。
以前，凌风看瑶光，看到的是“赤练圣女”，是狡黠的师妹，是一个需要提防的对手，一个并肩作战的盟友。
现在，他看着她，眼前却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片无垠星空下的背影。那个背影，是他“守护”这个概念的具象化，是他道心的一部分。
瑶光看凌风，也同样如此。正道首席、死对头、小师兄……这些标签从未像现在这样褪色。她看到的，是那根任由自己的神念缠绕、给予了她无限信赖的“定海神针”。是那个愿意和她一起，去构建一个荒诞故事的傻子。
两人之间，好像多了一根看不见的线，将他们的神魂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这根线，远比任何誓言和盟约都更加牢固。
“我……”
“你……”
他们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相视一笑，先前的些许尴尬顿时烟消云散。
最终，是瑶光先开了口，她眼波流转，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但眼底深处，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没想到，昆仑首席的道心，还挺好用的。”
“千面幻宗的幻术，也确实名不虚传。”凌风的回应同样带着一丝调侃，但语气却无比真诚。
他知道，她说的不是他的修为，而是他那份不问缘由的“守护”。
他也知道，他说的不是她的技巧，而是她那份敢于将一切都押上来的“信赖”。
他们都明白，在那场对抗悖论的战斗中，两人缺一不可。
没有凌风的“定海神针”，瑶光的神念之网只会被疯狂撕碎。
没有瑶光的“故事”，凌风的守护最终也会被无尽的矛盾所污染。
“那个地方……”凌风沉默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那片星空……”
“是真的。”瑶光毫不犹豫地回答，斩钉截铁。
她凝视着凌风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只要我们觉得它是真的，它就是真的。一个只属于我们的真实。”
凌风的心猛地一颤。
只属于我们的真实。
这句话，像一道温和的闪电，击穿了他心中最后一道名为“正魔”的壁垒。是啊，在这片战场，在这个由他们共同创造的故事里，没有昆仑，没有血煞殿，只有“我们”。
他缓缓点了点头，眼神中的锐利尽数收敛，只剩下如水般的温和。
两人不再言语，只是默默消化着体内庞大的神智本源，巩固着各自的道心。中央那根连接天地的巨大光柱，此刻已经有近半被点亮，散发出的光芒温暖而纯净，将他们所在的这片“净土”映照得宛如神域。
还剩下最后几条黑色血管，它们所代表的，或许是这片古战场上最深沉、最核心的残存意志。
但此刻，无论是凌风还是瑶光，心中都再无半分迷惘或畏惧。
他们站起身，没有像之前那样背靠背，而是并肩而立，望向了那片最后的黑暗。
他们的手，在身侧不经意地触碰到了一起。
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是微微一僵，但谁也没有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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