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俞下朝后跟着汪全走进了合昭殿,殿内龙涎香袅袅,轩宁帝正在批阅奏折。
“儿臣拜见母皇。”顾清俞恭敬行礼。
轩宁帝头也不抬:“起来吧。”
顾清俞起身时,余光瞥见母皇手边的茶盏已凉。汪全连忙示意宫女换茶,轩宁帝这才搁下朱笔:“说说吧,科举舞弊一事查得如何?”
“回母皇。”顾清俞声音平稳,“主考官周闵与江南盐商林家勾结。周闵泄题后,林家伪造'考前密卷'高价售卖。阅卷时,周闵又指使考官对特定考卷格外优待。”
“啪!”轩宁帝一掌拍在案几上,茶盏震动:“好大的胆子!朕开科取士,为的是天下寒门有志之士,不是让这些蛀虫啃食国本!”
顾清俞俯首:“母皇息怒。如今首恶已擒,当务之急是安抚寒门学子。”
轩宁帝冷笑一声:“汪全。”
“奴才在。”
“传朕旨意,重开恩科,由翰林院大学士主考。所需银两——”轩宁帝顿了顿,“从朕的内帑支取。”
“陛下圣明。那泄题之人......”
“周闵剥皮实草,悬于贡院门首。林家满门流放琼州,遇赦不赦。涉案考生,永世不得踏入考场。受贿阅卷官,流放岭南,调换考卷的誊录官,黥面,发配去做苦役。”
顾清俞眼神暗了暗。她上前一步,俯身行礼:“母皇,儿臣还有一事禀报。“
“说。”
“周闵临刑前......”顾清俞喉头滚动,“想戴罪立功。”
轩宁帝挑眉:“他还有脸讨价还价?”
顾清俞突然跪地:“儿臣不敢妄言,但周闵供称......”
“说下去。“
“周闵攀咬三姐,说...说三姐早知此事。”话音未落便重重叩首,“儿臣以为这必是污蔑!求母皇明察。”
轩宁帝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淡淡开口:“证据呢?“
顾清俞肩膀几不可察地放松:“只有周闵口供。”又急忙补充,“但儿臣查到,三姐府上管事月前曾与林家...”
“是吗?”轩宁帝轻笑,“朕倒不知,你查案这般...细致入微。”
殿内一片死寂。顾清俞后背渗出冷汗,却瞥见母皇将那份弹劾奏折...扔进了火盆。
“周闵既已伏诛,此事到此为止。”轩宁帝起身时,十二幅金线龙纹扫过她匍匐的手背,“退下吧。”
顾清俞走出大殿,墨枢连忙迎了上来:“殿下……”
顾清俞抬手打断她的话:“出去再说。”
两人走出宫外,顾清俞上了马车,她眯了眯眼睛,眼神阴狠:“好一个顾清鸢。本王都把证据喂到嘴边了,母皇竟连问都不问一句。”
墨枢斟了杯冷酒递来:“陛下既未当场发作,说明心里已埋下疑影。不如我们...”
“蠢货!”顾清俞突然捏碎瓷杯,碎片扎进掌心也浑然不觉,“母皇烧了奏折,就是在警告本王,那盆炭火,本该烧的是本王的手。”
墨枢:“殿下,那我们……”
顾清俞揉了揉眉心:“算了……本王原也没指望一次就能成事,之前让你查的事,查了吗?”
墨枢:“回殿下,探子说前几日见到月公子翻窗进了翊王的书房,两人在里面待了好一会月公子才离开。”
顾清俞嗤笑一声:“她顾清鸢聪明的很,知道什么会成为自己的软肋,你说,要是让那位皎如明月的公子,染上些烟花巷的胭脂味……”
她话说了一半,但墨枢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殿下英明。”
另一边————————
顾清瑞从宫里出来时,已是未时三刻。朝贤贵君执意留她们用了午膳,三姐说要再陪父亲说会儿话,她便先行告退。
宫门外,青霜早已备好马车,见她出来,连忙上前搀扶:“殿下,可要直接去沈府?”
顾清瑞微微颔首,撩起衣摆踏上马车:“走吧。”
沈府——————————
顾清瑞的马车刚在沈府门前停稳,便见沈府总管事沈忠已躬身立在阶下。
见她下车,沈忠疾步上前,拂袖行了个标准的臣礼:“奴才给六殿下请安,家主已在花厅候着多时了。”
顾清瑞微微颔首,玄色锦袍上的银线云纹在日光下流转:“沈管事辛苦。”
穿过垂花门,沈清澜正立在花厅的湘妃竹帘前。
见来人,她立即行了个端方的揖礼:“臣沈清澜,恭迎殿下。”
顾清瑞广袖轻抬,腕间羊脂玉镯碰出清越的声响:“沈大人不必拘礼。”她目光扫过厅内陈设,紫檀案几上已布好时令鲜果,鎏金狻猊炉里沉水香正袅袅升腾。
侍从奉上今年新贡的明前龙井时,顾清瑞忽然轻叩茶盏:“怎不见沈卿的贤内助?”她抬眼随意扫了扫。
沈清澜执壶的手顿了顿,眼角笑纹里藏着几分无奈:“拙荆最是讲究衣冠仪容,此刻怕是还在妆台前折腾。”说着向身旁侍女递了个眼色,“去请正君速来见驾。”
顾清瑞抿唇轻笑,指尖摩挲着盏上缠枝莲纹:“无妨,是本王来早了。”
沈清澜微微倾身:“殿下可曾听闻科举舞弊一案的后续风声?”
顾清瑞指尖轻叩案几,神色淡然:“不是已然查明?主考官与江南林家勾结舞弊,证据确凿。”
“正是。”沈清澜略作迟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青瓷茶盏:“今日臣听得些坊间传言,原不过是些无稽之谈......”
她眼睫低垂,在烛光中投下浅浅阴翳,“只是事关重大,思来想去还是该禀明殿下。”
顾清瑞挑眉,看向她:“但说无妨。”
“那主考官在狱中......”沈清澜声音渐低,“攀咬了三殿下。”
还没等她说完顾清瑞就蹙眉打断了她:“荒谬!那落榜撞死的郑书远乃三姐门客,这等诛心之言分明是要......”
“臣亦觉荒唐。”沈清澜适时截住话头,素手为顾清瑞续上新茶,“不过是些疯言疯语,殿下不必挂怀。”
顾清瑞神色稍霁,忽而环顾四周:“说来,沈大人府上怎不见喜绸?令郎出阁,竟这般冷清?”
沈清澜愣了一下,随即笑笑:“小儿不爱热闹,说是没什么可布置的,只在他那里挂了些灯笼,殿下莫怪,这孩子脾气倔。”
还没等顾清瑞说话,就被一道声音打断:“聊什么呢?”
珠帘轻响,一阵馥郁的兰香先一步飘了进来,随后才见一道纤长身影自屏风后转出。
那人一袭月白广袖长衫,衣摆处银线绣的流云纹随着步伐若隐若现,腰间缠枝莲纹的腰封掐得极紧,衬得腰肢盈盈一握,行走时衣袂翩然,宛如谪仙临世。
他生得极好,肤如凝脂,唇若点朱。
一双凤眼微微上挑,唇色嫣红。发间只簪一支白玉簪,却衬得整个人清雅脱俗。行礼时广袖轻拂,姿态优雅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妾身姜氏,见过六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