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二年冬,杭州城的梅花还未全开,涌金门外的浣纱女已换了三茬。青黛蹲在石阶上捣衣时,指尖触到衣料里藏着的碎银——那是昨夜朱勔府里的护院花斑豹塞给她的,换来的是她年方十六的孪生妹妹青鸾。
青黛姐,快跑!王婆的尖叫划破晨雾。青黛抬头看见五六个护花兵冲过石桥,领头的正是花斑豹,腰间挂着的不是寻常佩刀,而是用少女青丝编织的刀穗。她想逃跑,却被石阶上的青苔滑倒,手中木杵飞落,正砸在花斑豹脸上。
“臭婊子敢还手!刀穗抽在青黛脸颊,登时皮开肉绽。花斑豹扯开她衣襟,露出里面绣着的摩尼教火焰纹样——这是青鸾用陪嫁绣线偷偷缝的。原来你是反贼余党!他掏出腰间铁牌,花石纲提举司有令,私藏妖教信物者......惨叫声被人群的怒吼淹没。卖炊饼的张老汉抡起扁担砸向护花兵,却被对方一剑刺穿咽喉。鲜血溅在青黛胸前的火焰纹上,竟似这火焰终于得到了燃料,在晨雾中明明灭灭。当花斑豹的刀尖抵住她咽喉时,青黛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低沉的牛角号声,那是方腊义军的进攻信号。
放了她!熟悉的声音让青黛猛然抬头。朱仝握着染血的鹤嘴锄从人群中冲出,他身后跟着百余名挖渠民夫,每人手中都拿着简陋的武器,锄头、菜刀,甚至还有挑粪的扁担。花斑豹刚要呼喝,却见民夫们衣襟上都别着白色布条,正是摩尼教光明将至的标志。混乱中,青黛被拽进一条小巷。救她的是个戴斗笠的女子,腰间缠着的战带缀满铜铃——正是银凰苏三娘。拿着这个。苏三娘塞给她一把绣春刀,刀柄上刻着杀朱二字,去涌金门,那里有我们的人。与此同时,方腊站在皋亭山顶,望着杭州城上空的浓烟。他身后的方天定已换上缴获的宋军明光铠,铠甲上的朱字被涂改成火焰纹样。义父,时机已到。少年将军指向涌金门方向,那里的火光中隐约可见替天行道的杏黄旗,火牛阵已经破了外城壕沟。
先让百姓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光明。方腊掀开斗篷,露出里面的白色长袍,心口的火焰纹样在阳光下格外醒目。他转身面对身后的义军,手中高举的不是宝剑,而是一把普通的鹤嘴锄——正是朱仝在石人渠用过的那把,锄头上的血痕至今未褪。
杭州城破的那一刻,青黛正跟着苏三娘冲向朱勔府。她们路过涌金门时,看见方天定骑着汗血宝马踏过宋军尸体,马踏处的青砖竟裂出杀尽贪官的字样。护花兵的弓箭射来,却被苏三娘战带上的铜铃震成齑粉,每粒铜粉都化作小小的火焰,点燃了宋军的营帐。朱勔在府邸后花园被捕时,正抱着一块太湖石痛哭。这个让江南百姓闻风丧胆的花石宰相,此刻穿着绣着花鸟的锦缎睡袍,脚下踩着的是青鸾的绣鞋——鞋尖还沾着血迹。别杀我,我有先帝赐的免死铁券......他的哀求被青黛的绣春刀打断,刀刃切入咽喉的瞬间,青黛看见他腰间挂着的玉佩,正是用妹妹的青丝编成。
圣公有令,留活口!穆春的吼声让青黛的刀偏离要害。她这才注意到,朱勔府的假山后站着几个锦衣使者,为首者腰间的金鱼袋闪着寒光——那是蔡京之子蔡攸的亲信。
我乃朝廷钦差......使者的话被方腊的冷笑打断。义军统帅踏着满地花石走来,靴底碾碎的不只是奇珍异石,还有使者递来的招抚诏书。蔡攸算什么东西?方腊的剑尖挑起使者的官服,露出里面绣着的饕餮纹,你们吃着百姓的血肉,现在想用钱来堵嘴?使者的瞳孔映出方腊眼中的金光,那是昨夜在摩尼教祭坛吸收的光明之血。当剑尖刺破他咽喉时,喷出的血竟呈黑色,滴在地上的太湖石上,竟显露出官逼民反的字样——原来这些被朱勔视为珍宝的石头,每一块都浸透了百姓的血泪。
“把这些石头堆到涌金门外。方腊用使者的官服擦剑,上面刻上每个被他们害死的百姓名字。再把蔡攸的诏书烧成灰,混在粮仓的米里,让杭州百姓看看,朝廷的恩典有多脏。青黛看着苏三娘指挥义军搬运石头,突然发现每块石头的纹路都隐约形成火焰形状,与她衣襟上的摩尼教符号遥相呼应。当第一块刻着青鸾的石头立起时,东方的天空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阳光穿透云层,在石头上投下长长的影子,竟像是一把指向东京的利剑。
是夜,杭州城的火光映红了钱塘江。方腊在朱勔府的演武场设立祭坛,青黛看见他将朱勔的冠冕扔进火盆,冠上的珍珠爆裂时,竟发出类似护花兵号角的声响。当替天行道的大旗升起时,旗下跪着的不仅是被俘的宋军,还有无数从地窖里救出的少女,她们脸上的泪痕尚未干透,眼中却已燃起新的火焰。
“从今天起,杭州没有朱勔,只有光明!方腊的声音盖过钱塘江的浪涛,把朱勔的地契全部烧了,粮仓的米按人头分了。谁要是敢私藏一颗粮食,就用朱勔的太湖石砸断他的腿!青黛握着妹妹的绣鞋走向篝火,鞋尖的血迹突然渗进火焰,竟在火中映出青鸾的笑脸。她想起苏三娘说过的话:光明不是等来的,是用贪官的血浇出来的。当绣鞋化作灰烬时,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体内觉醒,就像石人渠的石人睁开眼睛时,照亮黑暗的那道火光。
而在千里之外的东京,蔡攸看着杭州送来的战报,手中的羊毫突然断裂。宣和殿的烛火明明灭灭,他看见自己在奏章上写的方腊可抚四字,竟被墨迹浸透,变成方腊必反。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敲的不是寻常五更,而是江南百姓新编的童谣:朱勔死,光明生,杀尽贪官享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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