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道姑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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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和三年九月初三,睦州帮源洞的雾霭裹着血腥味。道姑李青霜手持引魂幡,在方腊墓前洒下雄黄酒。竹篾扎的灵幡被山风扯得猎猎作响,幡面上“替天行道”四字褪成苍白,倒像是用死人骨头磨的粉写的。她身后的方亳——方腊年仅七岁的侄儿,正攥着串佛珠,那是方腊生前常念的物件,每颗珠子上都刻着“均平”二字。

“父亲,今日是你头七……”方亳的童声混着呜咽,佛珠突然从指间滑落,滚进坟前的火盆。李青霜欲捡,却见火星子顺着佛珠纹路窜成蓝焰,在灰烬中映出张人脸:高颧骨,三角眼,眉心有颗朱砂痣——正是枢密使童贯。

“童贯!是童贯!”方亳突然指着蓝焰尖叫,佛珠上的“均平”二字竟渗出血水,在火盆里拼出“青溪屠城”四字。李青霜猛地想起三年前的惨状:青溪县被宋军攻破那日,她躲在枯井里,看见童贯骑着高头大马,用马鞭指着啼哭的孩童对士卒说“杀尽男丁,方显王威”。山风骤起,吹得灵幡杆上的铜铃乱响。李青霜按住方亳颤抖的肩,摸到孩子后颈有处月牙形的疤——那是青溪城破时,童贯的亲兵用刀背砸的。远处传来夜枭的怪笑,像极了童贯在枢密院议事时的阴鸷笑声。方亳忽然挣开她的手,从怀里掏出块带血的碎瓷片,上面隐约可见“童”字印记。

“这是父亲临终前塞给我的。”孩子的指尖被瓷片划破,血珠滴在“童”字上,竟显现出细密的刀刻纹路,“他说……童贯才是真正的刽子手。”李青霜倒吸冷气,想起方腊被俘时曾高呼“朝廷有奸臣,百姓无活路”,当时她以为只是义愤之语,却不知竟藏着如此深的血海深仇。更鼓声敲过三更,帮源洞深处传来石板挪动的声响。李青霜抽出藏在道袍里的短刀,刀鞘上刻着“杀朱勔”三字——那是方腊起义时的口号。方亳突然指向洞壁,月光透过石缝照在苔藓上,竟映出层层叠叠的人影:有扛着锄头的农夫,有握着织梭的妇人,还有被砍断手臂的孩童,他们都在无声地指着同一个方向——汴梁城。

“他们是青溪县的百姓……”方亳的声音突然老成得可怕,仿佛被方腊的亡魂附了身,“童贯为了抢花石纲,说我们青溪县的人‘私通贼寇’,其实……”他捡起块石子,在地上画出青溪县的地图,“我们只是不想把家里的耕牛卖给官府换银子,不想让女儿被送去做‘花石纲’的民妓。”

李青霜的短刀“当啷”落地,刀刃砸在火盆边缘,溅起的火星照亮了洞壁上的新刻——那是方腊就义前用血写的“童贯误国”四字。她忽然想起被俘的义军里,有个幸存者曾说,童贯为了向徽宗邀功,故意纵容士兵屠城,再将罪名扣在方腊头上。原来所谓的“贼寇作乱”,不过是贪官污吏为了敛财找的借口。洞外突然传来马蹄声,二十余骑黑衣人马将帮源洞围得水泄不通。为首者掀开兜鍪,露出眉心朱砂痣——正是童贯的亲卫统领王禀。他手中提着的灯笼上,绘着枢密院的“铁血”图腾,却被血渍糊成了暗红色。

“李道姑,别来无恙啊。”王禀的钢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刀鞘上刻着的“忠勇”二字被磨得发亮,“枢密使大人听说方腊头七,特让某来送他一程。”他的目光落在方亳身上,瞳孔骤缩——这孩子的眉眼,竟与当年被他砍死的青溪县小少爷有七分相似。方亳突然举起带血的瓷片,对着王禀大喊:“你还记得青溪县东巷的王阿婆吗?你砍她的时候,她怀里还抱着刚满月的孙子!”王禀的刀猛地一颤,往事如潮水般涌来:那个雪夜,他奉童贯之命屠城,当钢刀劈向王阿婆时,老人的血溅在他脸上,温热的,带着铁锈味,像极了此刻方亳眼中的恨意。

“小崽子找死!”王禀挥刀劈来,却被李青霜用引魂幡缠住刀柄。道姑扯开道袍,露出里面的义军服饰,内衬上绣着的不是道纹,而是青溪县的地形图。方亳趁机将佛珠扔进王禀的灯笼,蓝焰瞬间吞没了“铁血”图腾,照亮了黑衣人们腰间的金牌——正是当年童贯用来调兵的“星夜”令牌。

“原来你们早就知道……”李青霜的短刀抵住王禀咽喉,却见对方眼底闪过一丝绝望,“童贯让你们屠城,又让你们背锅,对不对?”王禀的喉结滚动,想起童贯曾说“乱臣贼子,杀无赦”,却在屠城后将他的名字从功臣名录上划去。他忽然狂笑起来,笑声中带着哭腔:“我们这些狗腿子,在童贯眼里,不过是擦血的布!”

方亳捡起掉落的佛珠,每颗珠子上的“均平”二字都在滴血。他望向方腊的坟墓,忽然觉得uncle的灵魂就在身边,用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指着汴梁城的方向。李青霜扯下王禀的金牌,发现背面刻着“灭口”二字——原来童贯早就打算将屠城的罪名全推给这些亲卫。

“告诉童贯,青溪县的鬼,每天都在他床头哭!”李青霜将金牌扔进火盆,蓝焰中浮现出无数张血脸,都是青溪县的冤魂。王禀惊恐地后退,却被自己的马蹄绊倒,钢刀刺入胸膛的瞬间,他看见方亳手里的瓷片划破自己的眉心,朱砂痣被血冲散,露出底下的刀疤——那是当年被青溪县百姓用锄头砍的。

四更天的山风卷着纸钱灰,吹向汴梁城。李青霜抱着方亳,望着火盆中渐渐熄灭的蓝焰,忽然想起方腊起义前说的话:“只要百姓心里有杆秤,这世道就还有救。”方亳攥紧了带血的佛珠,他知道,父亲的头七夜,不只是亡灵的归期,更是复仇的起点。

帮源洞外,黑衣人的尸体被山雾笼罩,腰间的“星夜”令牌在晨露中泛着冷光。而在汴梁城的枢密院里,童贯正对着铜镜刮去眉心的朱砂痣,却听见窗外传来隐约的哭声,像极了青溪县的夜风。他猛地转身,却只看见自己在烛火下的影子,扭曲得如同厉鬼。

这一夜,方腊的头七魂归,青溪县的冤魂叩门。方亳望着东方渐白的天空,握紧了拳头——他知道,自己不再是个孩子,而是青溪县最后的证人,是方腊义军的火种。而那串带血的佛珠,终将成为刺破这黑暗世道的利刃,让童贯们的罪行,曝于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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