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紫云楼弥漫着蒸笼的热气，李乐站在柜台前，指尖反复摩挲着账本上晕开的墨迹。账本上“壹仟贰佰叁拾贯”的字样刺得她眼睛生疼，明明每日宾客盈门，可半月前采买的食材账单与今日清点的银钱却对不上号。
“公主，这是昨日的流水账。”老掌柜弓着背递上账本，浑浊的眼珠在金丝眼镜后转了转，“虽说客人多了，但新请的艺人、新换的装饰，花销实在不小啊。”
李乐捏着账本的手指关节发白：“可即便如此，也不该比之前亏损更多。掌柜的，这些大写数字虽工整，却杂乱无章，连进项和出项都混在一起，你让我如何核对？”
老掌柜赔着笑，袖口拂过柜台发出沙沙声：“公主有所不知，这是酒楼多年的记账法子，小人习惯了……”
“习惯？”李乐猛地将账本拍在柜台上，惊得一旁算账的伙计手中算盘珠子哗啦散落，“紫云楼如今岌岌可危，每一文钱都要花在刀刃上！今日酉时前，你必须给我整理出清晰账目！”
待老掌柜唯唯诺诺退下，李乐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心中愈发烦躁。突然想起房遗爱曾说过“做生意如调羹，差一分都失了韵味”，她抓起斗篷，低声吩咐绿竹：“备马，去安济酒楼。”
安济酒楼的后院飘来阵阵酒香，房遗爱正蹲在地上查看新酿的桃花醉，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李姑娘这脚步声比往常重了三分，可是紫云楼又遇难题？”
“房公子倒是耳聪目明。”李乐解下斗篷，露出紧蹙的眉，“明明生意红火，可账目却显示亏损。我怀疑……”她压低声音，“有人从中作梗。”
房遗爱直起身子，掸了掸衣摆上的灰尘：“可否让我看看账本？”
半个时辰后，两人坐在安济酒楼的书房里，案头摊开十多本紫云楼的账本。房遗爱用狼毫笔在宣纸上快速书写，一串从未见过的符号跃然纸上：“李姑娘，你看这些‘1、2、3’，是我从波斯商人处学来的计数法，比大写数字简便百倍，且不易篡改。”
李乐凑近细看，眼中闪过惊讶：“这些歪歪扭扭的符号，当真能记账？”
“自然。”房遗爱将笔递给她，“比如这‘1’代表一，‘10’便是十，组合起来，再大的数字都能一目了然。”他指着账本上密密麻麻的“壹”“贰”，冷笑一声，“大写数字虽庄重，可若有人故意混淆进项与出项，旁人根本难以察觉。”
随着房遗爱将紫云楼的账目逐条用新符号重新整理，李乐的脸色愈发难看。当最后一笔“酒水采购”与实际库存对不上时，她猛地拍案而起：“果然有问题！半月前采购的三百坛女儿红，账面上记着全部售出，可今日清点库房，竟少了五十坛！”
房遗爱转动着手中的笔，目光犀利：“不止如此。你看这每日的‘杂项支出’，看似零散，实则积少成多。还有这食材采买的价格……”他抽出一张泛黄的纸，“王伯的暖棚菠菜，上次我们购入时不过五文钱一筐，可账本上却记着八文。”
李乐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扶住桌沿才稳住身形：“是老掌柜……他在我接手紫云楼前就已在任，一向兢兢业业，为何……”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房遗爱将新账本推到她面前，“李姑娘，你大刀阔斧改革时，可曾想过动了多少人的奶酪？那些守着旧规矩的老伙计，还有……”他顿了顿，“与老掌柜暗中勾结的采买商。”
暮色渐浓时，李乐带着房遗爱回到紫云楼。老掌柜正在柜台后对账，见两人神色不善，手中的算盘珠子拨得飞快：“公主，账目小人已整理好了……”
“不必了。”李乐将新账本甩在他面前，“你自己看看，这五十坛女儿红和多报的菜钱，该作何解释？”
老掌柜的脸瞬间变得煞白，金丝眼镜滑到鼻尖：“公主，这、这其中定有误会……”
“误会？”房遗爱踱步上前，指尖划过账本上的阿拉伯数字，“证据确凿你还说误会”
老掌柜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嘴里喃喃自语：“我也是被逼无奈……安济酒楼的人说，只要让紫云楼继续亏损，就给我好处……”
李乐只觉一阵寒心，后退半步撞翻了一旁的椅子：“原来如此！房遗爱，你早就知道有人从中作梗，对不对？你教我新的经营法子，却又纵容手下人破坏紫云楼，究竟安的什么心！”
房遗爱神色一凛，急道：“李姑娘莫要误会！我安济酒楼虽与紫云楼竞争，但断不会用如此下作的手段！这些人背着我行事，我也是今日才知晓！”
“够了！”李乐攥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从今日起，老掌柜即刻送官查办，所有账目改用新的计数法重新核对。至于你——”她转向房遗爱，眼中满是警惕，“我需要时间查明真相。在这之前，紫云楼与安济酒楼，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好。”
深夜的紫云楼一片寂静，李乐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大堂里，望着房遗爱留下的新账本发呆。烛火摇曳间，那些陌生的数字仿佛化作一张张嘲笑的脸。绿竹端着热茶进来，见主子神色黯然，轻声道：“公主，或许房公子说的是真的？他若真想害我们，何必教您新的记账法？”
李乐揉了揉眉心，声音疲惫：“人心隔肚皮，我怎能轻易相信？明日一早，你去打听那些与老掌柜勾结的采买商，务必要查出幕后主使。”她握紧茶杯，茶水在杯中泛起涟漪，“紫云楼经历了这么多磨难，我绝不能让它毁在这些蛀虫手里。”
窗外，长安的夜空中飘起了细雪，落在紫云楼新换的雕花窗棂上，渐渐掩盖了白日里的喧嚣与纷争。而一场关于信任与背叛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帷幕。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