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三,长安的天空飘着细碎的雪粒,房府的膳房却蒸腾着滚滚热气。房遗爱绾起锦袍袖子,额头沁着薄汗,正盯着铜锅里咕嘟冒泡的糖浆。竹制蒸笼层层摞起,白雾顺着雕花窗棂缝隙溢出,将廊下悬挂的红灯笼晕染得朦胧。
“二郎,这是新磨的糯米粉。”老管家捧着木盆走进来,目光扫过案台上奇形怪状的面团,皱着眉头道,“您又在捣鼓什么新花样?国公爷吩咐,明日要给皇室宗亲送年礼......”
“正是为此。”房遗爱头也不抬,用竹筷挑起一缕琥珀色的糖浆,看着它在冷空气中凝成细丝,“往年都是些桂花糕、枣泥酥,今年总得有些新意。”他忽然转身,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您瞧这个——从波斯商人那换来的藏红花,再配上江南进贡的莲子,做出来的糕点定能让人耳目一新。”
老管家凑近看了看,咂了咂嘴:“我的小爷,这藏红花多金贵啊,拿来做糕点,国公爷知道了怕是要......”
“怕什么?”一道温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房遗爱母亲卢氏身着月青色锦袍,手持鎏金手炉,缓步走了进来,“我儿子有想法,是好事。”她走到房遗爱身边,轻轻替他擦去额角的汗珠,“当心烫着。”
房遗爱撒娇似的蹭了蹭母亲的手:“还是母亲疼我。父亲就知道板着脸,说我不务正业。”
卢氏笑着嗔怪道:“你父亲那是望子成龙,别耍小孩子脾气。”她拿起油纸包,闻了闻藏红花的香气,“这糕点若是做成了,倒是别致。只是用料如此讲究,怕是要费不少心思。”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爽朗的笑声:“二郎又在琢磨生意经?”房玄龄拄着紫檀木拐杖缓步而入,绯色官袍上金线绣的云纹在火光中微微闪动。他望着满桌狼藉,捋着白须笑道:“听说你和紫云楼的李姑娘谈成了瓷器生意?”
房遗爱手一抖,差点将藏红花撒进糖浆里。他稳了稳心神,赔笑道:“父亲消息倒是灵通。不过是各取所需的合作罢了。”说着,他用木勺舀起半凝固的馅料,“您尝尝这个,我取名叫‘金缕藏香’,外皮是糯米粉混着杏仁霜,内馅用藏红花、莲子和蜂蜜熬制......”
房玄龄尝了一口,眉梢微挑:“香甜中带着一丝药香,倒是特别。只是这藏红花珍贵,用来做糕点会不会太奢靡?”
“老爷,二郎也是想让年礼别出心裁。”卢氏轻声说道,“况且,咱们府上也不是用不起这点藏红花。”
“酒的话一小坛就行,那几个老货天天来我这里蹭酒喝。”房玄龄无奈地摇了摇头,又看向房遗爱,“二郎,我虽老了,却还看得清。做生意要脚踏实地,莫要投机取巧。”
房遗爱低头整理食盒,嘟囔道:“我怎么投机取巧了?我这是创新......”
“好了好了,父子俩别呛声。”卢氏打圆场道,“二郎也是想把生意做好,给房家争光。”她看向食盒,盒盖上的缠枝莲纹精致华美,“这盒子倒是好看,和你上次给我看的那个碎瓷片上的花纹很像。”
房遗爱眼睛一亮:“母亲好眼力!这就是照着瓷器纹样做的,等咱们的瓷器生意做起来,年礼就送咱们自己烧的瓷器,保准比这食盒更体面!”
房玄龄刚要开口,忽听得前院传来马蹄声。片刻后,小厮匆匆跑来:“公子!紫云楼李姑娘到访!”
房遗爱快步迎到正厅,只见李乐身着月白色狐裘,发间银步摇随着动作轻晃,手中抱着个朱漆食盒。两人目光相撞的瞬间,她率先笑道:“房公子好兴致,听说在研究新糕点?”
“李姑娘消息倒是灵通。”房遗爱伸手接过食盒,指尖擦过她冰凉的手背,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打开食盒,十二只翡翠白菜饺整齐排列,菜叶用菠菜汁染成碧色,褶皱处点缀着金箔,不禁赞叹道,“好手艺!这‘百财饺’寓意吉祥,倒是提醒我了......”
“提醒什么?”李乐挑眉。
“饺子!”房遗爱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又意识到不妥,慌忙松开,“北方过年讲究吃饺子,可长安城里的馆子大多只做馄饨。若我们在酒楼推出特色饺子宴,再配上汤圆,寓意‘交子团圆’,岂不是应景又新颖?”
李乐眼中闪过赞许:“的确是个好主意。只是这馅料和做法,还需细细琢磨。”
这时,卢氏和房玄龄也走了过来。李乐立刻行礼:“见过梁国公,见过夫人。”
“免礼免礼,快坐。”卢氏拉着李乐的手,上下打量着,眼中满是喜爱,“早就听二郎说起过李姑娘,今日一见,果然是个伶俐人。”
房玄龄捋着胡须笑道:“二郎,既然李姑娘来了,不妨一起试试新做的糕点。”
众人移步膳房。房遗爱揭开蒸笼,白玉般的汤圆在桂花醪糟中浮沉,饺子被摆成莲花形状,蒸腾的热气中弥漫着藏红花与鲜肉的香气。
卢氏夹起一个饺子,细细端详:“这饺子皮薄馅大,模样也精巧。二郎,这馅料里加了荸荠?”
房遗爱得意地笑道:“还是母亲厉害!加了荸荠,口感爽脆,正好解腻。”他给李乐盛了碗汤圆,“李姑娘尝尝这个,这汤圆用的是苏州进贡的糯米,内馅混了玫瑰豆沙和核桃碎。”
李乐舀起一个汤圆,咬开时滚烫的馅料涌出,甜香中混着若有若无的酒香。她抬眼看向房遗爱,对方正紧张地盯着她的表情,耳尖泛红。“味道很特别。”她咽下汤圆,“只是这酒酿......似乎加了西域的葡萄酿?”
“果然瞒不过李姑娘。”房遗爱笑着挠挠头,“我想着过年喜庆,就试着改良了一下。”他突然正色,“明日我打算将这些糕点、饺子和汤圆作为长安勋贵的年礼。李姑娘若愿意,紫云楼也可推出同款宴席,就当是我们瓷器生意的预热。”
李乐点头:“正合我意。只是时间紧迫,还需尽快准备食材和人手。”
卢氏在一旁说道:“这事交给我。府上的厨娘手艺都不错,明日一早我就让她们去紫云楼帮忙。”
“那就多谢夫人了。”李乐感激地说道。
夜色渐深,李乐告辞离去。房遗爱站在府门口,望着她的马车消失在雪幕中,手中还残留着她食盒的温度。老管家走来,低声道:“公子,要不要派人暗中保护?”
“不必。”房遗爱转身回府,“她可不是需要人保护的柔弱女子。”他握紧腰间玉佩,那是李乐送给他的合作信物,“通知后厨,连夜赶制一百份饺子和汤圆,明日送往紫云楼。另外......”他眼中闪过算计,“给我准备些波斯商人送来的夜光琉璃盏,我要让长安的勋贵们开开眼界。”
卢氏走到他身边,轻轻披上一件披风:“天冷,回屋吧。”
房遗爱看着母亲温柔的脸庞,心中一暖:“母亲,您说......我真的能把生意做好吗?”
卢氏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傻孩子,只要你脚踏实地,用心去做,没有什么做不成的。母亲相信你。”
雪越下越大,房府的灯笼在风中摇晃,将房遗爱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望着漫天飞雪,暗暗发誓,一定要做出一番成绩,不让父母失望,也让李乐看到他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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