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火照琉璃?青瓷印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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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酉时末的安济窑望火楼上,暮色如墨,渐渐浸染了整条浐河。房遗爱赤着上身,腰间只系一条靛蓝汗巾,汗水顺着精瘦的脊背滑落,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琥珀色的光泽。他双手握住风门铁杆,手臂肌肉虬结,缓缓调整着四座窑炉的火势。窑内温度高达千度,即使隔着厚厚的窑壁,热浪仍扑面而来,将他额前的碎发烤得微微卷曲。

左二窑火势弱了三分。他头也不回地说道,声音低沉如窑内闷烧的炭火。

身后阴影中走出一个挺拔的身影。薛礼一袭墨色劲装,腰间悬着横刀,刀鞘上沾着夜露。他从怀中掏出一封火漆封缄的密报,漆印上赫然是兵部特有的虎纹标记。

今晨收到的。薛礼将密报递上,突厥可汗的使团已过陇山,下月初五必到长安。贡品清单上...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波斯琉璃盏三十车,大食香料百箱,还有

房遗爱接过密报,就着窑口跳跃的火光展开。羊皮纸上密密麻麻记录着使团规模、行进路线,最下方一行小字让他瞳孔微缩——魏王府长史杜楚客三日前密会突厥副使于兰陵坊。

他们这是要断了安济窑的生路啊。房遗爱轻笑一声,将密报一角凑近火口,火舌立刻舔舐而上,转眼化为灰烬。灰烬飘落时,一块瓷坯在窑内突然爆裂,发出清脆的噼啪声,裂纹如蛛网般在坯体上蔓延开来。

薛礼眉头紧锁:魏王暗中许诺,若突厥助他拿下安济窑,便开放西市专供胡商售卖琉璃器。届时我们的青瓷...

琉璃?房遗爱忽然转身,火光在他眼中跳动,映出几分讥诮,他们以为靠那些色彩艳丽的易碎品就能取代我大唐青瓷?他走向角落的一口木箱,掀开箱盖,里面整齐码放着数十件瓷器残片,在火光下泛着青玉般的光泽。

他拾起一片瓷片,指尖轻抚过边缘:你看这开片,如冰裂,似蝉翼,是经七十二道工序、千度高温淬炼而成。波斯琉璃?不过是沙石熔化的玩意儿。

薛礼接过瓷片,只见薄如蝉翼的瓷胎上,青釉流动如春水,开片纹路细密如发,不禁赞叹:确是上品。但据探子报,此次突厥带来的琉璃器透明度极高,且加入了西域秘法,硬度远超从前...

房遗爱忽然笑了,那笑容在火光映照下竟有几分邪气:高岭土。

什么?

波斯琉璃的配方里缺一样东西——高岭土。房遗爱走向西侧窑口,调整着风门,李乐曾跟我说过,她在宫中见过大食商人进献的琉璃配方。那些胡人只知道用石英砂、草木灰,却不知加入高岭土后,琉璃不仅更通透,还能耐受急冷急热。

薛礼眼中精光一闪:你是说...

明日让卢承庆放出消息。房遗爱拍了拍手上的窑灰,安济窑将推出琉璃青瓷,比波斯琉璃更通透,比本土青瓷更坚硬。就说...这是用终南山玉泉水和西域秘法烧制而成。

但我们现在根本没有这种瓷器。薛礼压低声音。

房遗爱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巧的瓷瓶,拔开木塞,倒出少许白色粉末在掌心:这是李乐上月送来的高岭土样品,她让尚药局的炼丹师反复提纯过。他捻了捻粉末,我已试过三次,加入釉料中烧制,效果...

子时?永宁殿。李乐握着皇后赐的玉玺,站在铜镜前。侍女已退下,殿内只剩烛火与她腕间的镯子相映。她轻轻解下襦裙,露出内衬的中衣——那是用安济窑碎瓷片磨成粉,混着靛蓝染料织成的布料,在烛光下泛着细碎的光泽,如同撒了一把星子在绢面上。

“公主,该歇息了。”女官在门外轻声提醒。

“知道了。”她伸手抚过铜镜,镜面上忽然映出房遗爱的脸——那是今早分别时,他站在釉料坊门口的模样,青衫被晨雾打湿,眼底映着初升的太阳。

“房二郎,”她对着镜面轻声道,“你要的民心,我去替你争;你要的变,我陪你赌。”

忽然,窗外传来夜枭的啼叫。她猛地转身,只见案上的玉玺不知何时被翻开,印泥上赫然留着半枚指印——那是她方才攥得太紧,指尖的朱砂痣印在了上面。

李乐望着那枚指印,忽然想起房遗爱在窑场说过的话:“每一件瓷器上,都该有匠人的指纹。那是活过的痕迹。”

她伸手蘸了蘸印泥,在青瓷笔洗底部轻轻按了个指印。月光透过窗棂,将那抹嫣红照得透亮,宛如一滴血,渗进了千年不腐的青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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