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施施然地从车里钻出,动作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优雅和从容。
一身昂贵的高定西装,将他养尊处优的身材衬托得恰到好处。
他抬手,轻轻掸了掸西服袖口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仿佛刚才踏足的不是郊区的泥土路,而是红毯。
他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绝对自信、
居高临下的傲慢以及一丝猫戏老鼠般的残忍笑意。
阳光落在他精心打理的发型和价值不菲的金丝边眼镜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泽。
他身后,常成虎如同最忠实的鬣狗,弓着腰,
脸上堆满了谄媚而凶狠的笑容,紧紧跟随。
再后面,是十几个穿着统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身材魁梧、
面无表情的保镖,如同人墙般拱卫着他们的主子。
最后,是那些坐在工程车上、跃跃欲试的拆迁工人。
黑压压的一片人马,沉默而充满压迫感,
与那几台轰鸣的钢铁巨兽一起,构成了一个令人窒息的包围圈,将孤零零的烈士陵园大门堵得严严实实。
烟尘尚未落定,赵瑞龙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陵园大门,
最终精准地落在了门内那个拄着拐杖、身体微微佝偻、正死死盯着他的老人身上。
叶辰站在大门内侧。
他穿着那身洗得发白、肘部还打着补丁的旧军绿色外套,
一条空荡荡的裤管被风吹得微微晃动,沉重的金属假肢支撑着他大部分身体的重量,使他站立的身姿显得有些歪斜和不稳。
他脸上沟壑纵横,汗水混着刚才浇花时溅上的泥点,显得苍老而疲惫。
与门外赵瑞龙那光鲜亮丽、前呼后拥的阵势相比,他渺小得如同狂风巨浪前的一株枯草,孤独而脆弱。
然而,就在这巨大的、令人绝望的强弱对比之下,
叶辰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拖着那条沉重无比的假肢,
极其艰难却又无比坚定地,从陵园大门内走了出来!
他走过那象征着界限的门柱,径直走到了赵瑞龙面前!
两人相距不过五步。
一边是权倾汉东、一身奢华的纨绔巨鳄,身后是钢铁与暴力的洪流。
一边是衣衫褴褛、独腿残躯的守墓老人,身后是沉默的碑林与长眠的英魂。
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有挖掘机发动机低沉而持续的轰鸣,如同战鼓般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
叶辰微微抬起头,浑浊却异常锐利的目光,
如同两把淬火的匕首,穿透清晨稀薄的烟尘,直直刺向赵瑞龙那张写满傲慢与玩味的脸上。
他布满风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近乎死寂的平静。
他开口了,声音因为刚才的疾走和此刻翻涌的情绪而有些沙哑,
却清晰地穿透了机械的轰鸣,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一种冰冷的、毫不掩饰的讽刺:
“赵公子,”
叶辰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形成一个近乎于无的、冰冷的弧度,
“大驾光临寒舍,是有什么‘要紧事’,需要您亲自带着这些……‘大家伙’过来?”
他微微侧头,目光扫过赵瑞龙身后那些如同怪兽般沉默矗立的挖掘机和铲车,
以及那群虎视眈眈的黑衣保镖,
“总不会是来帮我……松松土吧?”
最后几个字,语气平淡,却像淬了毒的冰锥。
赵瑞龙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他显然没料到,面对如此泰山压顶般的阵势,这个风烛残年、断了腿的老东西,
非但没有被吓得瘫软在地,跪地求饶,反而敢如此平静地、甚至带着讽刺地主动走到他面前质问!
这出乎意料的反击,非但没有激怒赵瑞龙,反而让他眼中玩味的光芒更盛了。
他像是发现了一个有趣的新玩具。
赵瑞龙抬手,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充满审视,上下打量着近在咫尺的叶辰,仿佛要重新评估这个“老倔头”的价值。
他嘴角那抹傲慢的弧度加深了,带着一丝猫捉老鼠的戏谑和毫不掩饰的轻蔑。
“呵呵呵……”
赵瑞龙发出一阵低沉而愉悦的笑声,笑声在机械的轰鸣中显得有些诡异。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叶辰的问题,反而自顾自地说着,声音不大,
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令人极度不适的优越感:
“叶老……”
他拖长了调子,像是在品味这个名字,
“听说,您架子……大得很呐?”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叶辰那条空荡荡的裤管,
扫过他紧握着拐杖、指节发白的手,扫过他脸上每一道深刻的皱纹,
最后,定格在叶辰那双平静得近乎漠然的眼睛上。
言语神态间,充满了上位者对蝼蚁的俯视和一种“我看你能装到几时”的笃定嚣张。
钢铁的洪流在低吼,肃穆的陵园在沉默。
一场力量悬殊到极致的对峙,在晨光与烟尘中,轰然展开。
赵瑞龙那带着戏谑和傲慢的“架子大”三个字,如同淬了毒的细针,
轻飘飘地刺向叶辰,却带着千斤的重量和刻骨的羞辱。
他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如同打量一件新奇却低贱的玩物,
在叶辰残破的身躯和沉默的愤怒上逡巡,试图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恐惧或动摇。
然而,他看到的只有一片死寂的深潭。
叶辰拄着拐杖,金属假肢深深陷入脚下的泥土,如同生了根。
他微微昂着头,浑浊却锐利的目光穿过清晨稀薄的烟尘,毫无避让地迎上赵瑞龙审视的视线。
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没有任何被激怒的涨红,
也没有面对强权的谄媚,只有一种历经血火淬炼后的、近乎漠然的平静。
这平静,比任何愤怒的咆哮都更让赵瑞龙感到一丝难以掌控的烦躁。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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