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七星的令牌，夜晴薰只能想到当初在南方那段时间跟着黎玥常去的书店。
书店里有许多画本子，与其他情情爱爱的画本子不同。
这些故事基本都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受不了被家人安排的亲事，一怒之下带着全部家当去了他处做生意获得成功，过得很幸福。
或是一个女人受不了夫家虐待，设计夫家死绝后，拿着家产帮助其他可怜的女人们，最后大家都过上了幸福快乐的日子。
这些画本子被很多人评价荒诞，但是销量却很不错。
南方离皇城远，那些女子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就没皇城那么“流行”，女子也偶尔有开店经商的，虽不多，但也不算稀奇事。
这些画本子的主要顾客就是那些独自讨生活的女子。
而这个北斗七星的图案，是那些惊世骇俗的故事们扉页上的印花。
民间早有传言说这个图案是一群妖女们想影响人的意志兴风作浪，本来夜晴薰没当回事，但她现在知道这个图案背后确实有个组织。
“你还真知道？这是个啥啊？”孟梦戳戳令牌，一脸陌生。
“你当时打叶子牌的时候不是也看了不少画本吗？那些画本是这个组织的人出版的。”
“哦~那很不错诶，故事写的特别好，看着可解气了！”孟梦笑嘻嘻的，被夜晴薰一记眼刀瞥过去，立刻把自己呲着的牙收了回去。
而后又是一月，赏梅宴后夜晴薰没收到世家男子的画像，也没收到皇后邀请她进宫的通知，有些奇怪。
但听到北疆那边有意言和，两国将互派使臣的消息，夜晴薰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皇帝对黎玥是特殊的，但对夜晴薰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宠爱。
夜晴薰是公主，公主的婚姻要么选择世家的嫡次子们巩固皇权稳定，要么和亲巩固国家稳定……
春日宴时北疆的使臣也该到了。
呼出一口浊气，司巧和璇玑依然留在夜晴薰身边帮她接手黎玥之前的部分工作。
璇玑管理着北斗七星中的前四位，而后三位的身份特殊，是世家女，因此只受令牌指挥。
夜晴薰带着令牌与后三位见面时，双方都有一种面基发现网友是发小的尴尬。
但有孟梦在中间当润滑剂，夜晴薰和其余三位的关系也终于活络起来。
大家的目标一致，理想相同，相处起来格外愉快。
与她们在一起时，夜晴薰有种莫大的归属感。
或许是这段时日的忙碌让夜晴薰忘记了时间，春日宴的前一日她才开始不安。
“你要是不愿意，对面肯定也拿你没办法，安心啦~”孟梦嘴上安慰着，心里也思绪万千。
剧情里，夜晴薰被选中联姻。北疆的这位新王是苦情男三，登基前遭人暗害遇到了帮助他的柳映雪，此后柳映雪成为他心中的白月光。
孟梦思索片刻，意识到剧情已经变了，因为当时救下那人的不是柳映雪，而是夜晴薰。
但是剧情似乎有自动修复的能力，孟梦也不知道最终会变成什么结局。
夜晴薰也打起精神，春日宴是重要的仪式，至少不能丢了皇家颜面。
春日宴上，藏在使臣队伍中的万俟（音同莫旗）羡正站在人后静静观察宴席上众宾客的表情，忽然看见了跟在黎玥身后的夜晴薰。
墨发盘起，两边各留了一缕减弱了这份庄重。插着一整套红宝石的头面，又别了四五支短些的珍珠簪子固定。
金线勾出朵朵牡丹在裙摆绽开，腰间挂着压裙边的玉燕，身姿高挑冷艳，不像是在牢里，像是要去舞会路过这里一般。
与上次的见面时的慌乱完全是两副样子，不过这次才是她真正的模样吧。
万俟羡有被惊艳到。
“万华公主今年也有十六，尚未决定婚配……”周围的臣子们开始窃窃私语，尽数被万俟羡收入耳中。
“……”夜晴薰入座后，瞥了那官员一眼，那人立刻住嘴。
心下不悦时，夜晴薰感受到一束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皱眉望去，与万俟羡视线相交。
“哒”地一小声，夜晴薰一瞬失神银筷打到了碗侧。
见黎玥没什么反应，夜晴薰也只好顶着这目光继续用餐。
孟梦激动的左右挪动，挨了夜晴薰一脚才安分。
孟梦看出来了，按照这个进度，那位新王的白月光会是夜晴薰，那夜晴薰和亲就不会因为冷落郁郁寡欢走上母亲的老路。
不对，现在的夜晴薰绝对不会走上她母亲的老路了。
唯一的变数应该是夜晴薰的意愿，她会愿意和亲吗？目前来看是不愿的。
万俟羡收到了黎玥警告的眼神，讪讪扭过头。
春日宴并不算多有趣的活动，尤其是夜晴薰这段时日本就累，更没什么心情看席上的觥筹交错。
夜晴薰突然被孟梦一肘，疑惑看向身后的孟梦，对方正龇牙咧嘴面部抽搐一般地明示她看万俟羡。
万俟羡的口型在说：“一起出去走走吗？”
看了看黎玥，还在淡漠地和一些官员聊天，好像没注意到万俟羡的话。
孟梦又肘了她一下，贴近耳畔说：“你要不要去和他说清楚？要是和亲的旨意下来就不好处理了。”
夜晴薰觉得有道理，又看了看黎玥的方向，不知怎的，黎玥最近的脸色似乎没有之前那么红润了。
皇兄也在为这个国家的未来辛劳，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前行。
带着司巧往人少的地方走，“司巧留在这望风。”
夜晴薰走向暗处的男人，比第一次见面时的个子又拔高不少，距离近了还需要略微抬头看。
“有什么话要与本宫说就快点。”
万俟羡低头看着她，凌厉的目光和高傲的神情依然如那夜般，只是更加鲜艳。
她是温室里精心养育出的牡丹，却又有些不同。
“我心悦你。”不是朕，不是孤，而是我；不是万华公主，不是殿下，而是你。
“……那我谢谢你。”
“皇城的殿下没有那日的熏儿姑娘鲜活，但是现在的殿下也很美。”万俟羡和夜晴薰始终保持着距离，一明一暗的站位有明显的区分。
“北疆王的铁血手腕没为自己博取美人的欢心吗？”夜晴薰毫不留情地讽刺着。
“因为在等殿下垂怜。”
“不必等了，本宫心硬。”
“那换个说法呢？如果我愿意用十城作聘礼，殿下愿意改变心意吗？”
“王连自己国家的领土都可以随意舍弃，何况区区一个枕边人呢？”夜晴薰没有如万俟羡所料的惊讶，相反，她似乎更厌恶了一些。
这还要多亏了孟梦，自从开始聊未来夫婿的标准，孟梦就格外爱和夜晴薰分享婚姻观和爱情观。
“因为一时上头的热烈会因为必然的降温而尽数收回，这和捧杀没什么区别。”孟梦说这句话时，表情带着少有的严厉。
“如果王执意如此，本宫更愿意当个寡妇。”宫道的烛火打在发钗上，闪着危险的光泽。
“殿下想当女帝？那太好了。”
夜晴薰表情微变，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她觉得面前这个人的精神状态有问题，后退一步，撞到了一个人。
云川扶住她，垂眸恭敬地致歉，绕过夜晴薰挡住万俟羡的视线。
“我家主人邀公子今夜小叙，时间地点在信里。”一手扶剑，一手递信。
云川是黎玥身边的人，万俟羡是认识的。接过信拆开，冲云川点了点头，“恰好我也有事和他说。对了，他的酒和水似的，我自己带就行。”
“好的，那我先行告退。”云川走了，夜晴薰偷偷看了万俟羡一眼，斗篷已经摘下，衣服也遮不住他手臂上的伤疤。
万俟羡又故意撸起袖子，露出伤疤的全貌要给夜晴薰看。
“奇怪的人。”夜晴薰不咸不淡的评价了一句。
走远了一些夜晴薰才问云川：“皇兄和那人关系很好吗？”
“应该只能说是合作比较愉快。”云川的性格并不沉闷，见夜晴薰好奇便捡了一些能透露小声解释。
“那人叫万俟羡，殿下救下他的那一夜应该也知道他仇人很多。”
夜晴薰点点头，“本宫那么多暗卫都没拦下来，可以说是深仇大恨了。”
“北疆那边的民族歧视严重，尤其是对中原民族，而万俟羡是混血，原本王位轮不到他来继承，但是他把几个兄弟全灭了。”
“……”夜晴薰沉默了，她读过不少游记，也有北疆那边风土人情的，说好听一点是热情奔放，难听一点没脑子纯靠冲动做事。
那边的环境并非不适合种植作物，但是基本没什么农田，百姓全靠畜牧为生。体格高大，力气也大，但是非常排外。
由于两国战事持续时间太长，北疆那边的也学会了培养间谍，但是两国民族的体格面貌差异都太大了，一眼就能看出问题来，因而专门设置了一个培养间谍的组织。
被掳去的中原女子都会被送去作为产出间谍的“巢”。
夜晴薰还记得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她出离愤怒。
每个人的身体是应该属于自己的。
“所以他当时被追杀是因为王位继承的问题咩？”
“不是，他当时只是想离开北疆活下去，并没有打算管理一个国家，按他自己的说法，他恨那个地方，恨那里的一切。而且他只学过杀人，没学过怎么治理一个国家。”
夜晴薰似乎突然懂了那句“你想成为女帝吗？那太好了。”
“那为什么他又回去了？”
“因为爷说殿下要有个门当户对的驸马。”
夜晴薰有些脸发热。
“开玩笑的。”
夜晴薰撤回了一个脸红并恶狠狠踩了云川的后脚跟，成功让云川差点摔一跤。
“爷在规划这个国家的未来，北疆也在这个未来中。”说到黎玥时，云川的表情又变得正经起来。“不过万俟羡确实有说门当户对的事情。”
“……晴薰又不需要他做这些，到时候别自我感动就谢天谢地了。”路过的孟梦无情补刀，“这是喜不喜欢的问题，不是利益交换的问题。”
孟梦：虽然我很想吃糖！直球小狗和傲娇公主我吃吃吃……
席上的黎玥一愣，孟梦的心声今天也是那么吵。
珖：有一说一，很有活力。
黎玥：已经算精神污染了。
入夜渐凉，万俟羡摘下兜帽已经喝了有一会，两条大长腿缩在椅子上有些可怜。
“等很久了？”黎玥没接万俟羡递来的酒，身上的披风被云川拿着，看着有些瘦弱。
“我又没什么事情做……这会时间不见，你怎么虚虚的？”
“前些日子感了风寒，今日找你来是聊一下后续合作的事。”
万俟羡非常兴奋，“薰儿同意嫁给我……”
黎玥一扇子就敲在万俟羡头上，笑眯眯的表情也收敛起来。“薰儿的事情不由孤做主，也希望公子不要做些吓唬她的事。”
“我什么时候吓她了？”
“公子不会以为大晚上被人埋伏是什么浪漫的事情叭？”万俟羡晚上“偶遇”夜晴薰的事情还是被黎玥知晓，万俟羡有些尴尬。
万俟羡不爱他的国家，也不爱他的故乡，于是在黎玥问他要不要合作的时候，万俟羡选择直接叛国。
一个带着仇恨降生的孩子哪里会爱人？
夜晴薰也曾自我认定为不被期待而降生的孩子，但她有黎玥，又在彷徨犹豫的年纪遇到了朝气蓬勃的孟梦。
黎玥轻轻咳嗽两声，万俟羡没注意到，只有在黎玥说后续事情的安排时才看她几眼。
“你刚刚说下一任国君？虽然我对那个国家没期待，但我也干不出让不信任的人糟践百姓的事情。”
闻言，黎玥意外地挑眉，似乎没想到万俟羡也不是全然憎恶他的国家。
“这点可以安心，孤选的下一任国君也是孤培养出来的人。”
“不会是薰儿吧？那我是不是要入赘了？女子叫皇后，那男子叫什么，皇前吗？”
“……”黎玥觉得万俟羡也挺像孟梦的，尤其是那超强的脑补能力。
“薰儿对权力没什么追求，她志不在此。”黎玥没有告诉万俟羡候选人究竟是谁，毕竟万俟羡是异族，还是不能完全放心。
好在万俟羡也没什么兴趣，但他显然对夜晴薰的志向更感兴趣。
“薰儿志不在此，那她志在哪？”
珖：痣在左眼的眼睑下一点。
黎玥：你的精神状态也终于不正常了么？
“何必麻烦皇兄，公子不如直接问本宫。”夜晴薰掀开帘子一角走进来，已经卸了妆，眼下的青黑也显现出来。
显然这些天也没能睡个好觉。
孟梦探出头打着哈哈，“不好意思哈太子爷，你知道的，我就没有能拦得住人的能耐。”
黎玥要和万俟羡商量的事情已经说完了，对夜晴薰偷溜过来的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无碍，那便速战速决，今夜好好商量叭。”黎玥起身，为夜晴薰让出位置来，孟梦跟着黎玥站在门口。
“熏儿……”
“什么身份也敢这样唤本宫？”夜晴薰冷着脸，语气依然生硬。
孟梦也不知道夜晴薰喜欢什么类型的，也可能夜晴薰无意嫁人。
“算殿下的追求者。”
“……”夜晴薰沉默。
孟梦：傲娇的死敌就是直球啊！薰儿加油！反制他！
“少玩什么深情戏码，本宫可不是情情爱爱就能左右的。”
万俟羡托腮，看着夜晴薰眼下的青黑，但没有开口问。“那我们谈点实际利益，你嫁过来的话，北疆那一块都可以作为属国，治理权我可以当做给殿下的聘礼。”
“本宫知道你不爱你的国家，你只是缺爱，但不要把被爱的希望寄托于本宫，本宫无心嫁娶。”
回公主府后，夜晴薰调查了许多关于万俟羡这位新王的故事。
母亲是被掳去做官妓的中原女子，父亲是暴虐的北疆先王。
草原部落最是注重力量，上一次见到万俟羡时，他也只是个瘦弱的孩子。
被欺负被凌辱估计都是小儿科。
夜晴薰无意揭开万俟羡伤痕累累的过去，但是她的良知告诉她，不能利用万俟羡的感情。
但万俟羡只是笑，“殿下应该也知道了，我没学过什么王族礼仪，就连杀了那些畜生都用的是不入流的手段。”
他说的云淡风轻，夜晴薰却在他眼里看到了麻木。
杀到麻木，还是痛到麻木……
夜晴薰的面色缓和不少，轻轻叹了口气，想安慰两句又无从说起。
孟梦：完了，直球小狗示弱，薰儿哪见过这架势！我磕的CP要变真的了？看原剧情的时候就觉得这两属性很合适了。
黎玥：你吃的有点邪门。
“殿下不如直接告诉我，殿下喜欢什么样的人。”
夜晴薰看着万俟羡，这个还未及冠的男人身上全是可怖的伤痕，毫不遮掩的让她看。
有鞭伤，剑伤，刀伤，不止什么东西导致的烫伤……像被缝缝补补组成的破布娃娃。
恐怕比常年征战的季北辰身上伤口更多。
“我也不知道。”夜晴薰想了许久也没有明确答案，喜欢是什么？是一眼惊鸿吗？是“般配”吗？
她已经被黎玥无条件又猛烈地爱着了，所以她不缺爱，有许多爱她的人，也有许多她爱的人。
“那不能让我试试吗？”万俟羡轻轻拉起夜晴薰的手，贴上了自己的一侧脸颊。
正是这样被仔细爱着的夜晴薰才会无线吸引这个没感受过爱的万俟羡。
夜晴薰一时脑内思绪纷扰，也没把手抽回来。
“我有自己的事情还没完成，我不想在一方屋宅里待到死，我还有没实现的梦想……我不能嫁给你。”
“北疆那片地方已经被我打过一遍了，回不回去都没事。至少给我一个尝试的机会好不好？”
“……知道了，你以后可别说我欺骗你的感情。”
孟梦：啊？
万华公主府一切照常，夜晴薰除了天天和组织的人联系，就是帮忙筹备黎玥和柳映雪的婚事。
至于万俟羡，已经开始自诩为夜晴薰的侍卫了。
每天帮夜晴薰守门，跟着司巧学怎么泡好一壶茶，怎样磨出的墨更合适书写。
两个府里的下人对万俟羡也还算客气，其实也在偷偷观察夜晴薰对他的态度。
夜晴薰在府里随意得多，没那么多琳琅满目的头饰，简单的三四根簪子，但根根精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