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防图？没必要吧？”万俟羡看着夜晴薰递来的纸，联想到两境战事。
“？”夜晴薰疑惑看了他一眼，指了指自己的衣服又指指他，“写一下你的尺码，皇兄府里喜事快到了，府里每人都要做身新衣服。”
“我不知道我的尺寸。”万俟羡一扫眼中失落，又变成无害小狗的模样，然后挨了孟梦一肘。
孟梦使了个手势，身后的绣娘便上前给万俟羡量尺码。
夜晴薰不知道为什么孟梦突然肘击万俟羡，但她也没想问。
府中绣娘量好尺寸后，默默退下。
而柳府中，柳映雪也收到了璇玑夜潜闺房留下的一套嫁衣。
柳映雪自那日被黎玥救下后，再也没能和黎玥说上话，她不知道为什么黎玥会娶她。
“姑娘！”璇玑正要走，柳映雪喊住了她。“太子殿下身体还好吗？”
赐婚的圣旨是黎玥跪来的。
“柳小姐不必担心，明日婚礼殿下已经准备好了。”璇玑匆匆忙忙离开，没给柳映雪继续问的机会。
柳映雪有些不安，为什么娶她？是真心想娶她的吗？还是因为那日她名节受损拖累了太子殿下？
殿下是那样好的人……太子妃应该有更好的选择。
在期待和内疚中，婚礼如约而至。
柳家其他人再如何妒忌也不敢使花招，也多亏了黎玥的安排，没人敢动太子重视的人。
画好妆，铜镜上的人看上去也终于有了几分精神气。
柳映雪摸了摸铜镜里倒映的自己，又开始担忧。
那日她已经失了名节，黎玥会介意吗？会相信她没破了身子吗？
喜轿到了，红色的盖头投射出黑色的阴影，不安被一双温热的手包裹。
有什么东西被顺手塞进了柳映雪的掌心，上了马车才到眼下看。
小点心……
柳家虽然不敢使花招，但对她这个女儿的不喜又怎会真的关心她呢？从昨夜开始柳映雪就没吃东西了。
太子殿下是极温柔的人。
马车走了很远，毕竟是大喜事，柳映雪能听见马车外路人的欢呼，大抵也能想出黎玥的模样。
到了报嫁妆的时候，柳映雪在盖头下咬紧牙关，准备好了要接受宾客们的调侃。
红绸因为紧张被捏的发皱，但宾客们惊叹的呼声更高。
这下听清了，不是嘘声。
也听清了，念的不是柳家给她的嫁妆。
她母亲的嫁妆为了供柳大人打点关系，早就所剩无几，怎么会有那么多华贵的东西？
手中红绸被轻轻拉动，问题也有了答案。
原来“明日婚礼殿下已经准备好”的意思是准备了这么多吗？
太子平日除了衣料，没有什么华贵的地方，也没有什么烧钱的爱好。
但是太子的产业众多，这一点柳映雪接手母亲留的铺子时就发现了。
婚房呆坐着，柳映雪觉得非常不真实。
外面的声音热闹极了，不知道太子殿下什么时候才来。
正想着，盖头已经被揭开。
黎玥已经换下红色婚服，玄色蟒袍上挂着红色喜球表示着今夜她的身份。
眉目柔情，递给柳映雪酒杯，喜婆对于黎玥这么早就来了的事情似乎并不意外，倒酒，开始准备剪刀和小荷包。
一饮而尽，发现不是酒，而是无色果汁，甜甜的。
“空腹喝酒可不好。”黎玥拿回杯子，剪下一段自己的头发放在托盘上。
柳映雪觉得迷迷糊糊的，可能是饿的，也可能是困的。
两人的头发被绑在一起，放入小荷包，又被放进锦盒包好。
黎玥想摸摸柳映雪的头，但是柳映雪满头珠翠无从下手，只好拍拍柳映雪的肩膀，“孤要回外面照顾宾客了，太子妃早些休息。”
在柳映雪的错愕中，黎玥已经转身走了。
“……”这话的意思，今夜不圆房吗？
柳映雪想大喊自己没有失身，但嗓子就像被糊住，鼻子酸酸的，眼前也一片模糊。
旁人怎么说都无妨，唯独你……
唯独不想你误会。
伸出想抓黎玥的手被抓住了，入耳的是少女清脆嗓音。
“哇，太子妃这么热情。”
孟梦身后跟着一队婢女，她蹲着握住柳映雪的手，声音小小的。“怎么哭了？还好现在要帮你卸妆，不然妆肯定花的一塌糊涂。”
柳映雪想缩回手，但孟梦牵得紧，愣是抽不回来，她又不想让别人听见自己现在的嗓音，不肯说话。
在柳映雪看来，孟梦是来耀武扬威的妾室。
孟梦还是松开了她的手，动作轻柔地帮她卸妆，嘴里还在念叨着：“老天奶啊！用铅粉打底，这不得烂脸。可得给你卸干净了，眼睛不要闭那么紧~”
柳映雪印象里的孟梦也不是什么坏人，她有些拿不准该用什么态度对待孟梦了。
卸完妆，侍女们端着盆离开。
柳映雪睁眼看孟梦，发现她与自己面对面坐着，眼睛也有些红。
“咋，没见过美少女失恋嘛！”孟梦别开脸，“你别多想，我对太子不是那种非他不可，不至于插手你们俩的感情，我绝对不可能当三的！”
“你不是殿下的妾……”
“本姑娘是府医！怎么可能给人当妾！”孟梦假装生气，然后迅速抹了一把眼泪。
夜晴薰没等到孟梦便进婚房看看情况，然后就看见柳映雪把孟梦弄哭的样子。
夜晴薰当即面色就要沉下来，大步过去从后面抱住孟梦，“孟梦是本宫府里的府医，皇嫂不必……”
孟梦揪住夜晴薰疯狂摇头，“没有的事，柳，太子妃没欺负我，是我自己的心情不好。”
见孟梦语气真诚，夜晴薰也立刻道歉。
柳映雪还在情况之外，点点头当做回应。
夜晴薰带着孟梦快速离开，走之前和柳映雪的婢女吩咐一会厨房会送餐食过来，记得吃。
到了无人的地方，孟梦抱着夜晴薰哇哇大哭。
“俺！滴！初！恋！啊！”
这下夜晴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以前也大概能猜到，但是因为孟梦从来没有真的和黎玥有什么情感进度，夜晴薰就以为孟梦只是性格大大咧咧。
“本宫……我以为你对皇兄不是男女之情。”夜晴薰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摸摸孟梦的头。
自从黎玥求旨赐婚被抬回来后，孟梦就整日待在公主府。
孟梦和夜晴薰这段时间都在努力发展组织，可能是太累了，夜晴薰也没发现这个大大咧咧的女孩有意回避黎玥。
“怎么可能，我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就喜欢他了，他可是有八块腹肌的！而且长得又好看，脾气又好，他甚至没有一点能让我讨厌的地方……”
夜晴薰：等等，你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对劲的东西啊！
“除了不喜欢我，夜扶光完美符合我喜欢的类型。”孟梦哭着哭着开始打嗝，夜晴薰不得不一边安抚她的情绪，一边帮她倒茶压嗝。
场景一度好笑。
夜晴薰踌躇着要不要和孟梦说黎玥的计划，但是她没办法保证这附近会不会有人听见。
“呜呜呜我是让他去救柳映雪，但是我没想到他会娶柳映雪啊，早知道我就不……算了我还是要说。”
孟梦断断续续地哭，断断续续地说，断断续续地打嗝；夜晴薰持续不断地拍背，持续不断地“嗯嗯”回应，持续不断地倒茶压嗝。
而外院的黎玥也在忙碌着。
求旨赐婚一事后，皇帝似乎就与她的关系走向崩裂，有些不可思议，却又有些合理。
今日喜宴，来的也是皇后。
黎玥的太子之位太稳了，稳到不符合某些人蠢蠢欲动的心。
父子关系崩裂是他们想看到的，也是他们认为正常的。
毕竟大多朝堂官员都知道，太子才是先帝属意的人，现在这个皇帝只是一个跟着儿子沾光的。
怎么会有父亲能接受居于儿子之下呢？
那些人这般想着，等待着父子关系的裂缝，好让他们趁虚而入。
贵族们已经跟着这个朝代共存了上百年，这是第三任皇帝，他们心中难免有更进一步的想法。
黎玥的政治立场从来都是明确的，她登基后肯定要对贵族们大刀阔斧地改革。
这是贵族们不愿意接受的。
如果能趁此机会排挤黎玥，虽不说把太子之位夺走，但也能让黎玥的位置不那么稳当。
这样就能让黎玥对贵族低头。
黎玥今日的妆遮住了她愈发苍白的唇色，看上去似乎还是原来那个风光霁月的太子殿下。
她不爱喝酒，但也不是没法喝，只要稍微净化一下，酒也就与水没分别。
一边接受着宾客们的敬酒，一边观察每个人的神情。
揶揄，担忧，戏谑，轻蔑……
珖：你的身体可能撑不住两年。
黎玥：身体比预想的情况更糟，看来我们的准备都是有效的，那可真是太好了。
珖：为什么改变这个国家的国运？
黎玥：边疆战士们冬天棉鞋都不一定能穿上，但是你看这些人里，又有多少穿着锦鞋？锦鞋柔软保暖，但非常不耐穿，脏了也无法水洗，只能丢掉。这样昂贵的布料还只是鞋子，哪来的那么多钱？
珖：国家的命运是这个世界的人自己做出的选择。
黎玥：那如果我成功了，不就说明我做的事情符合他们的选择么？
珖没有回答，他当然知道黎玥才是真犟种，而这个犟种现在正在记仇，她要拉着这群傲慢的贵族们陪葬。
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太子将发起一场内部革命。
回房的路很黑，黎玥站在喜房外，灯已经熄了。定定站了一会，黎玥还是回了自己的书房。
柳映雪没等来黎玥，房中熏香让她昏昏欲睡，直到第二日早看见穿戴整齐的黎玥才意识到还未圆房。
宫中的嬷嬷也没有找落红，只是站在门口恭敬地等二人收拾好。
“不必多礼，劳烦嬷嬷多多照顾太子妃。”黎玥牵起柳映雪的手，跟着带路的嬷嬷进宫请安。
柳映雪偷看黎玥，心中万千思绪却不敢问。
太子是觉得她脏吗？
但是黎玥牵着她的动作依然温柔，步调也特意放缓。
太子是极其温柔的人，这样温柔的人，自己不会成为他的污点吗？
马车上，黎玥在自己旁边放好软垫和靠垫，柳映雪有些受宠若惊地挨着她坐下。
“在入宫前，你可以自由提问。”
得到了黎玥的首肯，柳映雪壮着胆子开口。
“殿下为什么娶我？”
“假话是，孤要为那日你的清白负责。真话是，孤要借你的才华。”
“我的才华？”柳映雪愣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黎玥说的是什么。
柳映雪上一世嫁错了人，这一世便早早准备了不嫁人的筹码。
虽然她母亲的嫁妆已经被消耗完，但是她的外祖当年悄悄留下了一部分嫁妆，而那部分被留下的嫁妆已经到了她手里。
这件事，柳映雪没告诉过任何人。
那是她的退路，是她安身立命的本钱。
“孤不需要你的钱，孤只需要你的管理能力。”黎玥并不在意柳映雪那一瞬间的僵硬和忌惮，斟了一杯茶放在柳映雪旁边。
“什么意思？”
“你那日看见薰儿了叭，我们在南边寻访的时候。孤府中没什么会经商的人，需要一个能守住财富的人才。”
黎玥足够真诚，柳映雪也不觉得黎玥能看得上自己那三瓜两枣。
但是黎玥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她又不是作风很奢靡的人。
“快入宫了，你还可以问最后一个问题。”黎玥见柳映雪捏着茶杯抿唇一副为难的样子，有些疑惑。
柳映雪抬头看着黎玥的眼睛，那双眼也平静温柔地看着她，一双含情脉脉的多情眼，仿佛深情极了。
她不喜欢这种眼睛，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被爱的错觉。
但黎玥的眼睛……
给柳映雪一种被支持的感觉，像会坚定不移的认可她。
黎玥会不会是特别的？
她还是不要那么天真了……只有自己才是可以信任的。
柳映雪闭眼思索片刻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再次睁眼时，看黎玥已经没有那份朦胧。
“我想问问为什么殿下昨夜没与臣妾圆房。”
这个问题，黎玥没有回答的像前面几个问题那么快，思索中还有些心虚。
柳映雪坐正了身子，心中还是有些失落。
“殿下若是觉得臣妾脏了不便伺候殿下，臣妾可以帮殿下多纳几房……”
黎玥听明白了柳映雪的话，急忙否认。
“不是，孤不认为女子的清白在裙下，世间女子本就艰难，孤不会用那种眼光对待女子。”
“那为什么？”
“……孤不举。”黎玥找了个委婉的说法。
“！”柳映雪瞳孔放大，非常后悔自己问了这个问题。
“如果夫人有这方面需求可以告诉孤，孤可以帮夫人找些干净的……”
“不用不用我没这方面需求！”柳映雪刚说完，门帘被掀开的一瞬间就跳下马车了。
“……”黎玥还坐在马车里，没看见柳映雪那瞬间爆红的脸。
珖：你好冒昧。
黎玥：确实是我考虑不周，要不今天晚上就先找几个？
珖：几个？
黎玥：因为她好像很在意的样子，可能是高需求人群……
珖：住口！这事别让冥泽知道！
柳映雪风一样地跟着嬷嬷逃了，黎玥则要先单独见皇帝。
熟悉的大殿门前，黎玥结结实实地跪到了皇后身旁的侍女来请他用膳。
这下算是坐实了皇帝与太子不合的事情。
有了黎玥的提前嘱托，柳映雪在后宫没被为难。
倒不如说是被非常热情地对待了。
传言中，太子与贵妃的关系如同亲母子，现在柳映雪是信了。
“好孩子，扶光从小就非常听话懂事，懂事的不像个孩子。你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任性……”贵妃泪眼婆娑地拍拍柳映雪的手，恨不得把两只手上所有的镯子全套在柳映雪手上。
贵妃的爱很贵重，字面上的贵重。
皇后显得端庄的多，只是按照仪式把敬茶送礼这一套迅速地过了，她今天来似乎只是为了在贵妃哭的不能自已的时候，能有人出面带走。
多亏了黎玥平时的人际打理，柳映雪一点委屈没收。
柳映雪：从某种角度来说，太子殿下是个非常可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