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只敬罗衣不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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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开冰箱,冻了三天的榨菜袋开了个小口,许亦森但愿里面没有黄呼呼的蛀虫。

好在上天这次还是怜悯他的,榨菜保存完好,口味也没太大变化。

拿出刚买的白面馒头,许亦森定定望向郊区街边行走的人群。

他们肤色黝黑,眉头因阳光炽热皱起,脚步急得像身后有什么恶鬼在追赶。

许亦森知道那不是恶鬼,而是生计与家庭的负担。

在宁海这种大城市,你会穷得十分具体。

小到公交车司机找来的零钱,大到十几二十几块钱的自热火锅。精打细算到某支付的小数点后几位早已是他生活的常态。

就着烧开的水吃饭,许亦森很沉闷地掏出碎了一半屏的手机。

置顶列表里刘哥的对话框里有好几条未读语音,他大概知道是为了什么。

打电话过去,那头先是嘈杂,之后是劈头盖脸的骂声。许亦森扭头看了眼钟表,脸颊上习惯性勾起礼貌的笑:

“…刘哥,您说的都对。我先压不住火动的手,什么处罚我都认。”

“操,许亦森你他妈知道天高地厚吗?你上次打得是宁海核心区的公子哥,你牛逼,你有本事…还搞什么英雄救美,最后呢?人家现在不依不饶,给钱都平不了事,现在就要关你进局子!”

许亦森沉默一会儿,嚼干净了嘴里的馒头残渣,磁性声线微哑:

“他打官司,我受着。”

“你还他妈有义气上了,算了算了……哥们几个找找人,你这段时间消停在家里待着。那群家伙万一去找你,能跑多远跑多远……”

许亦森忽然打断刘哥的话:“哥,明明是他做错了,他欺负来我们店里的客人,为什么我要躲?这世道有王法吗?”

刘哥骂了一声娘,拉着嗓子说:“老弟,王法肯定有,但难的…就是这王法之下的东西,那些可以被金钱和权力撬动的东西——你说,这些东西谁能管得了?”

谁都管不了吗?

冷水从头上浇下,堵了一半的洗浴喷头水流迟缓。许亦森脑袋被冰了一下,前因后果一幕幕在脑中重现。

他在刘哥的酒吧上班,不大不小,索性地理位置还成,来来回回学生党多一些,倒也维持得住盈利。

学生多,好管理,但也会吸引一些纯粹钓凯猎艳的蜜蜂。他们采花不论男女,但只要做得不太过火,刘哥他们大部分时候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那时许亦森正躲在台后调酒,偶然回头看见一群男的围在一个女生身旁,正对她拉拉扯扯。他拿着菜单假借点单的名义凑过去,听见了很多不堪入目的话。

直到那领头的年轻人有意无意扯落女生外套,眼见她要被扯出门外。许亦森连忙放下酒盘跑过去调节,却被推搡在地。

许亦森不后悔。

他在酒吧见过太多人了。那群人的状态不对劲,如果自己真的放任那女孩被带走,兴许一个姑娘鲜活的未来就会毁于一旦。

他租住的房间很小,小到连卫生间都格外袖珍。一道简简单单的塑料隔断横亘在马桶和喷头中间,就算是干湿分离。

许亦森长吐一口浊气,望向洗浴间旁边半身镜中的自己。

因为家里没钱,他没上过大学,十几岁就出来混日子。好不容易熬到成年了,也只是跟几个街头认识的兄弟出来打打零工。

他本来也和那楼下穿行的人一样皮肤微黑,但这段时间酒吧夜班,再加上刘哥要求的“保养门面”。算是把他皮肤养回来了不少。

他动动长睫,水珠顺着立体五官滑落,成丝如缕打磨过他身上明晰的肌肉线条。许亦森看着看着忽然笑出来,年轻,帅气,这些东西都太空了。

空到堆在一起踩一踩,都爆不出一个金币来。

穿好泛旧的工装服,许亦森穿过狭长走到走出筒子楼。路过街坊和他打招呼,他微微应着,心里沉得过分。

直到走到巷口,四周空间开阔。他仍沉在一种莫名的情绪里。也在这时,一个紧张的声音忽然在他面前响起。

“许…亦森?”

“嗯?”许亦森抬起头,面前女孩一米六左右的个子,脸上淡淡一层白粉,但能看出化妆品质量不好,部分位置有些脱落。

她眉眼很暗,低睫抿唇:“我是…那天晚上被你救下来的女孩,叫姜烟。连累你那天晚上去了趟拘留所,抱歉……”

那天在酒吧里霓虹光线诱人,许亦森还真没看清女孩的五官。

他笑着摇摇头,压下接到刘哥电话后复杂的情绪:“你没必要道歉,真正犯错的是他才对。”

“可……”姜烟很犹豫地压住嗓,手指抓着衣裙,半天才开口,“…我当时是有意被他带走的。”

许亦森像被电了一下,一双眼眸陌生地看着面前女孩。姜烟被他的目光吓退了两米,又强撑着看他:“我…我知道那男人很有钱,他可能…稍微给我一点,我就够花了,就可以…攒齐帮我弟弟做手术的钱了。”

许亦森忽然勾起唇角,深吸口气走到一边:“那我该跟你说对不起吗?”

“不!”姜烟提高声线,忽然拉住许亦森袖口,“…我是想跟你说,你把过错都推给我就好。为我这样的人,不值得的。”

从住所到酒吧要倒好几班的地铁,铁轨掠过城市。他透过窗户能看见形形色色的人,他们眼中,手中,都有东西,可许亦森却觉得他们好空。

空到这世界,都响着钟声。

走进酒吧,换好工作服。许亦森继续给客人调酒,肩膀却忽然被一只宽厚手掌拍了一下。

他侧头看见一张胡渣遍布的黑脸,笑脸相迎:“刘哥…”

刘哥咂咂嘴:“你救的那女孩后来联系你了吗?”

“嗯。”

“说了什么?”

“说让我把过错都推到她身上。”

刘哥没想到会得到这种回答,坐到旁边酒吧椅子上看着他:“那你怎么想,伤人的是你…就算咱这监控看不清,你也得负首要责任。”

“我不觉得我们有错。”

许亦森很冷静转过头,

“犯错的,应该是那个二代,和他背后的整个宁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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