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酒吧，喝酒的地方，更直白点，就是一个发疯的地方。你平日里不敢说的话，不敢吐的槽，甚至不敢亲的人……在这里都能发泄出来，或者得到替代。
灯红酒绿沦落到人走茶凉，说白了就是一场戏。这戏码许亦森见过很多，男男女女、女女男男，说到底就是互相慰藉罢了。
刘哥说让他别上班，躲一躲。
许亦森说以不变应万变。
况且让他白白领刘哥本就不算富裕的利润，许亦森还真心里过不去。调酒师这东西，学成了就是一门手艺，翻过来调过去，说容易也容易。
只是要经年累月站着，晃着杯，手腕和腰都不一定受得了。但好在许亦森还算年轻，廉价的年轻，作为唯一优势的年轻。
许亦森常常能听见窗外跑车飞驰而过，每当这时，他就会发一会儿呆，不耽误工作的极不明显的发呆。
窗户内外是两个世界，这边挣扎求生，那边风花雪月。
或许真是自己太傻了，许亦森心想，这座城市是吃人的。他想从酒色财气的老虎嘴里挖出肉来，根本是痴心妄想。
快到凌晨，酒吧里客人没得七七八八。刘哥靠在门口抽了很久的烟，看他走过来，忽然开口：“老弟，哥罩不住你了。”
许亦森早在他神情中读到什么，安静地嗯了一声。刘哥见他没反驳，自顾自继续说：“那王八蛋家里有门道，说如果我们不把你搞出去……就在我们这条街旁边投资开两家酒吧，我们争不过他们。人家合情合理合法，我这一班子弟兄都指着这个吃饭……”
“我明白，刘哥，我自己惹的乱子自己担。”许亦森把脱下来的制服递到刘哥手里，闷头就要往门外走，手腕却忽然被他拉住。
刘哥放下烟卷，烟气吸进他鼻孔，又惹红了眼眶：“老弟，哥没本事…这是三万块钱，我知道你家里情况，这算是应急了，别让阿姨她老人家担心。”
许亦森推开那用黑塑料袋包裹的钱，轻轻摇着头：“哥，你家里情况没好到哪里去。我自己家里的事，自己想办法处理吧。”
刘哥急了，忙上来拦他：“不是，老弟。阿姨那药，经年累月那可不是小数目，你有工资尚且捉襟见肘，没了工作，上哪搞来那么多钱？”
许亦森还是摇头：“哥，这钱我真不能要。”
刘哥深吸口气，还是把钱塞到他手上：“什么也别说，必须拿着。算我借你的，等你有一天发达了，你加倍还我，还十倍。算我占你便宜，怎么样？”
走出酒吧，踏入熹微的晨光中。许亦森微微发愣，随后想起刘哥最后一句话。
有一天？
有一天是哪一天呢？
这偌大一个宁海像是迷宫，以他这种自命不凡的平凡人为养料，开出外表光鲜、内心空洞的花来。
许亦森很奢侈地买了包烟，坐在路边点燃火焰。他不常抽，呛鼻的味道引发阵阵干咳。他抹着眼泪，甚至没注意到身边飘过一阵香风。
“小哥口味挺重啊，大清早的，在公厕门口抽烟？”
许亦森转过头看着同自己一起坐在路边人行阶上的女人，眼眸中的光一闪而逝。在酒吧里待久了，他见识过亚洲换头术的厉害，但化妆造就的美颜说到底也只是虚浮的表象罢了…
可这女人不同，她虽然戴着墨镜，戴着口罩，可她举手投足间大大方方。说起话来语调中正，很有一种自然生发的魅力。
许亦森目光很自然落在她白裙领口的字母商标上，那价格他偶然听酒吧客户说过，一件就要小三万，当时他想着谁要买这破玩意谁就是冤大头。
但此时此刻，许亦森很真诚地怀疑也许那些奢侈品却有其独到之处，只是他肉眼凡胎看不出来。
兴许他盯得过分入神，女人忽然扶扶墨镜，冲他笑笑：“怎么，连烟都抽不利索的男人，还有图谋不轨的色胆？”
许亦森含着戒备，拉开一点距离：“我们认识吗？”
“这辈子应该不认识。”女人侧头看他一眼，足尖银色高跟鞋滴答滴答敲在水泥路上，“……但你挺有意思的，我想认识认识。”
许亦森显然把她当成了某家见色起意的名门大小姐，或者那种图一夜欢愉的蝴蝶。他当即起身要走，却被女人轻笑叫住：
“你个大男的有什么好怕的，我又吃不了你。况且现在大白天的，仙人跳都缺少作案环境。”
她说得直接，可许亦森现在心乱得可以，只偏头看女人一眼，又要往地铁站的方向去。
女人终于站起身，高跟鞋在地上敲了下：“许亦森，是叫这个名字吧？”
许亦森顿住脚步，转头用质询的眼神看着女人：“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女人墨镜后的眉头微弯，“…我听说你很缺钱，来我公司干活怎么样，凭你自己本事，做到什么程度…完全看你自己。”
如果两天前，有人这么邀请他干事。许亦森绝对把这人当成骗子，并且敬而远之。
但就此时此刻，实不相瞒，许亦森的确缺钱。
“为什么找我？”
“你帮那女孩的那天，我恰好在场。”女人站起身走到他面前，“那女孩一看就是钓凯子，也就是你们这种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年轻，热血上头不管不顾，什么都能做出来。”
许亦森低睫扫了她一眼：“你是在施舍我吗？”
女人笑笑：“你都混到这地步了，纠结这个还有用吗？你那男人的尊严值几个钱，能养活起你自己吗？”
她说得赤裸，但该死的是实话。
许亦森像被扎了一下，很久后才回话：“你要我…干什么工作？”
“很简单，在镜头前摆笑脸，唱唱歌，跳跳舞。或者做些什么有意思的，博人眼球的东西都好。”
那时间主播行业方兴未艾，许亦森听她叙述显然把这姐们当成了某种不良组织的沟通者。他很冷静地让开一段距离，说：“那种生意，我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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