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噗嗤一声笑出来，许亦森能感觉到她裙摆包裹的躯体在颤动。那种摇曳的白很快引燃他心头的火焰，可许亦森很好地克制住了。
他闷闷回应：“你没有必要骗我。”
“你也知道啊。”女人从随身包包里掏出一张卡，轻轻拍到他手上。那卡面磨砂，入手精致非常，玫瑰色鎏金外裱如骑士拱卫着中心的名字，三个流光溢彩的字——沈宜欢。
女人冲他摆摆手，回身踏入晨风中：“有空打我电话，不过要趁早。我说不准过段时间就不对你感兴趣了，到时候有你后悔的。”
许亦森有时候在想，筒子楼或许是人类维持体面最后的一层防线。它比那种天为被地为床的荒废多了点体面，堪堪维持住人形的体面。
许亦森脚步踏过楼道，地板上浮起几泡不明显的淡红色臭水。忍着恶劣气味走到尽头，一个拐角，再抬头就是他租的房子——203。
沾着暗黑色铁锈的门板反射喑哑的光，握住把手之时许亦森指尖微凉，一拉开，是逼仄的房间。
就在这算上公厕还不到四十平的空间里，住着三个人。许亦森不清楚他们都在干什么，但就看这居住环境，兴许也是和自己一样的苦命人。
他前脚刚脱下外套，门口忽然传来刺耳的敲门声。一股浓烈的烟味顺着墙砖缝隙涌进来，许亦森大概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长叹口气去开了门。
房东大哥面色黝黑，一双小眼隐约含光，落在许亦森身上忽然露出一个不明显且不真诚的笑。他一开口乡音很重：
“小许啊，你这月房租该交。还有水电，你欠多长时间了，也该补了。”
许亦森除了卡里那一百多块，就剩刘哥给的三万块钱。按道理来说，他付得起，可这笔钱不只是他自己的。
母亲的药钱，最近该交了。
看出他的犹豫，房东面色一下子难看起来。他拍拍许亦森肩膀，压着嗓子：
“小许，你也在这租挺长时间了，也清楚我的规矩。无论如何，拖欠房租是绝对不允许的，这是我的房子，要么你交钱，要么…走人。”
许亦森沉默着握紧了手，房东咳嗽两声继续说：“我也没办法，我知道…这环境不好，能住进来的各有各苦衷。但我也有家要养，有日子要过——你容容老哥我……”
“三天吧，三天后如果我交不上钱，我走人。”许亦森忽然抬起头，定定和面前男人对视。房东动动嘴唇还想说什么，却被男孩的目光推回了话。
三天，搞到几千块钱，怎么可能？
房东心里无奈笑笑，已经开始盘算下一步寻找租户的打算。许亦森看着他带着那浓郁的烟味在道路尽头消失，长长叹了一口气。
先把钱存银行里吧，顺带出去找找活。
宁海啊宁海，小时候许亦森听爸妈讲过很多遍大城市有多好，有多便利的交通，多丰富的娱乐设施，多雄厚的教育资源……
可他父母却很少提及那最为重要的一点，所谓艺术，所谓教育，归根结底要在金钱的土壤上盛开。没有营养培植，那些东西也只是空壳而已。
银行卡咔哒一声入账，许亦森盯了会儿上面的余额。自己少吃点，少用点，能攒下的钱终究只是少数。几颗药，几千块钱就能在医院尽数蒸发。
能来快钱的活吗？
许亦森又点了一根烟，这次远离了酒吧旁的公厕。可烟味依旧很呛，他整个身体隐入尘灰中。也是这时候，他耳畔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该说是缘分，还是你图谋不轨，蓄意跟踪我？”
沈宜欢从烟雾那头显出身形，依旧是墨镜配口罩，一副零零七的打扮。只是这次她着装居家很多，譬如刚下楼丢个垃圾，碰巧遇到了许亦森。
一次是偶然，两次未免刻意。许亦森含着戒备笑笑，把烟卷向下叩了叩，点点烟灰落在水泥地上：“……卖火柴的小女孩好像就是这样，每次点燃根火柴，就能见到平时见不到的东西。”
女人微微挑眉：“你的意思是…你平时见不到我这样的美女？”
他呼了一口气，倒也没否认：“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沈宜欢用粉蓝色美甲点点许亦森坐着的台阶，“…在这说话不合适，找个地方聊聊？”
“聊什么？”
“聊你怎么筹集你妈的医疗费。”
第一次见面，沈宜欢给他的预期很高。许亦森看着她叫来一辆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车，竟然没有多奇怪。沈宜欢坐到跑车副驾驶上，很娇俏地冲驾驶位短发女生歪下头：
“姐们，车上就两个座。”
短发女生转过头冲沈宜欢翻了个白眼，很冷地拍拍皮衣开车门起身。她个子只比许亦森矮半个头，皮衣配高钉皮鞋，整个人锐利得像一把剑。
她微抬眸子，偏韩范的眼影随眸角勾起：“许亦森是吧，看上去还像那么回事。跑车，会开不？”
只要钱到位，许亦森什么脏活累活都干，成本最低的代驾自然在其中。但刘哥酒吧迎来送往的都是学生党，这么高档的车他还真是第一次碰。
沈宜欢忽然接过话头：“正好我手痒了，你坐副驾，跟我兜兜风。”
她长腿迈开，轻松跨过操纵杆的位置，坐在驾驶座上那一瞬间又恢复往常的松弛与落落大方。
短发女孩让开身位，面对许亦森冲沈宜欢甩甩头：“哥们，等什么呢，你不缺钱吗？”
许亦森一言不发坐到副驾驶上，轻轻带上门，手指滑落，摸了半天没找到安全带。沈宜欢轻笑一声，侧身冲他车挂旁边拉下安全带，呼吸近在咫尺，从许亦森脖颈一掠而过。
她笑说，别紧张，我大概还是个好人。
在酒吧混了这么多年，许亦森也不至于怯这么个场。他转过头对上她眼神，笑着说：“没见过世面。太美太好的，都没见过。”
沈宜欢扶扶眼镜：“夸我可以直接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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