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祸根现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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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雨如注,敲打着破败的屋顶,仿佛永无止境。窗根下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挖掘声早已消失,但沈知微(林薇)心中的寒意却比这冰冷的雨夜更甚。贵妃谢明蓁的报复,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阴毒!

她蜷缩在墙角,和阿萝紧紧靠在一起,汲取着彼此微弱的体温。

黑暗中,只有雨声和两人压抑的呼吸声。沈知微的思绪飞转,窗外埋下的,会是什么?毒药?不可能,那太容易被发现。更可能是……

巫蛊!栽赃陷害,诬陷她行厌胜之术,诅咒帝王!这在任何朝代,都是诛九族的大罪!

阿萝显然也吓坏了,小小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小主…窗外…那人埋了什么?”她声音带着哭腔,细若蚊呐。

“要命的东西。”

沈知微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别怕。天亮之前,不能出去。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她知道,对方很可能就埋伏在附近,等着抓她一个“现行”。

这一夜,格外漫长。每一次风声呼啸,都像是索命的厉鬼;每一次雨点击窗,都像是催命的鼓点。沈知微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分析着形势,贵妃势力,手段狠辣,意图栽赃巫蛊。埋在窗根下,具体不明。自己孤立无援,身处绝境。唯一的优势,是提前发现了埋藏行为。必须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确认埋藏物,并找到反击或自保的方法。

天色终于在暴雨的肆虐中,艰难地透出一丝灰蒙蒙的亮光。雨势渐小,但冷宫依旧泥泞不堪,一片狼藉。

沈知微没有立刻去查看窗根。

她先仔细检查了屋内和门口,确认没有可疑的脚印或痕迹留下——昨夜的大雨是最好的清洁工。然后,她让阿萝在门口放哨,自己才小心翼翼地靠近西窗。

窗棂破败,昨夜被挖掘过的痕迹在泥泞的地面上异常清晰——一小片被翻动过的新土,虽然被雨水冲刷得有些模糊,但依然能看出被匆忙回填的轮廓。新土周围,散落着几片被雨水打烂的落叶和枯枝。

沈知微的心沉到了谷底。这位置太精准了,就在她窗下!一旦被人“发现”,她百口莫辩!

她不敢挖掘,只能蹲下身,假装整理窗边的杂物,用眼角的余光仔细搜寻。突然,在新土边缘的泥水里,她发现了一小截被雨水冲刷出来的、褪色的红色丝线!

她不动声色地用指尖捻起那截丝线,藏入袖中。回到屋内,在微弱的光线下细看——丝线质地普通,但颜色是那种暗沉的红,像是……像是用来捆扎人偶的线!巫蛊的猜测,几乎被证实了!

一股冰冷的愤怒和巨大的危机感攥紧了她的心脏。贵妃这是要置她于万劫不复之地!

王德全送早膳的时间到了。门被粗暴地推开,老太监带着一身湿气和水腥味走了进来,脸色比平时更加阴沉难看,三角眼里布满了红血丝,显然昨夜也没睡好。

他“哐当”一声把食盒扔在破桌上,连那句例行的嘲讽都懒得说了,眼神阴鸷地在沈知微和阿萝脸上扫来扫去,像是在审视犯人。

沈知微心中一凛。王德全这状态不对!他平时虽然刻薄贪婪,但眼神多是轻蔑和算计。今天这眼神,带着一种审视、警惕,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在怕什么?怕窗根下的东西被发现?还是怕自己被牵连?

“王公公,”沈知微主动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虚弱和茫然,“昨夜风雨好大…这屋子四处漏风漏雨,冻得人骨头缝都疼…公公也辛苦了。”

王德全哼了一声,没接话,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了一眼西窗的方向,又迅速收回,显得更加烦躁。“少废话!赶紧吃!吃完老实待着!”他丢下比平时更少的食物(几乎就是一碗清水和半个发霉的窝头),转身就要走。

“公公留步!”沈知微叫住他,脸上露出几分恳求,“这…这点东西实在…公公,您看能不能…再给块破布挡挡风?或者…或者告诉奴婢,昨夜风雨那么大,外面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发生吗?奴婢听着风声,总觉得…心里慌得很…”她故意表现出恐惧和对外界的无知,试探王德全的反应。

王德全脚步一顿,猛地回头,眼神锐利得像刀子,死死盯着沈知微:“不寻常?哼!能有什么不寻常?冷宫哪天消停过?少听风就是雨!再敢胡言乱语,仔细你的皮!”

他语气凶狠,但那色厉内荏的味道更浓了,仿佛急于撇清什么,又带着警告。“管好自己的嘴!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否则…”他没说完,但威胁之意溢于言表,重重地摔门而去。

沈知微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冰冷。

王德全的异常反应,几乎印证了她的猜测,他知道窗根下埋了东西眼神极度紧张,害怕被牵连所以恐惧、警告她。他可能是埋藏者的同伙,至少是知情人。

王德全的威胁没有让沈知微退缩,反而让她更加清醒。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

她必须主动出击,建立自己的信息渠道。

“阿萝,”沈知微拉过依旧惊魂未定的小宫女,“从今天起,我们要多‘听’、多‘看’。

王公公、刘公公、还有那些来倒夜香、送旧物的杂役,甚至路过的宫女太监…他们说的话,一个词都不要漏掉,回来告诉我。”

阿萝用力点头:“嗯!阿萝记住了!”

“还有,”沈知微指着墙角那堆散发着馊味的“剩饭”——那是王德全等人克扣后倒掉的、其他疯癫妃嫔几乎不碰的残羹冷炙。“这些‘东西’,就是我们的‘钱’。”

她开始教导阿萝如何利用这些“垃圾”去交换信息:地位低下、同样被克扣、对食物有需求的杂役太监宫女(如倒夜香的、扫地的、运送杂物的)。

趁着他们独自经过或工作时,主动上前,用相对“好”一点的残渣(比如一块没发霉的面饼)或帮忙做点小事(如递块布擦汗),换取消息。

重点是各宫主子的动向(尤其是贵妃)、宫里的新鲜事、甚至是一些看似无用的闲言碎语。

阿萝虽然懵懂,但学得很认真。她开始像一只机敏的小老鼠,在冷宫这座巨大的废墟里小心翼翼地活动起来。

几天后,阿萝的努力开始有了回报。她带回来的信息虽然零碎,但在沈知微的整理下,逐渐拼凑出一些有价值的片段。

“贵妃娘娘自打祭天回来,就闭门不出,听说砸了好几套御赐的瓷器!太医天天往昭阳宫跑,开的都是安神压惊的方子…”

最近有几个面生的太监,总在冷宫西墙外转悠,

“…皇后娘娘身边的掌事姑姑前儿悄悄来冷宫看过李贵人…李贵人现在疯得更厉害了,整天抱着个破枕头喊‘不是我…别找我…’…”

“…陛下似乎对祭天的事很恼火…听说暗卫司的凌风大人最近常在宫里走动…”

沈知微将这些信息,用烧过的木炭条,继续记录在那面充当“数据库”。信息网络初步建立,虽然原始、脆弱,但如同在黑暗中点亮了几盏微弱的灯。沈知微从中敏锐地捕捉到关键点,贵妃震怒且恐惧(砸东西、看太医),报复心更盛。

冷宫被严密监视,说明对方在等待时机引爆窗根下的“炸弹”。

皇后关注李贵人…是怀疑?还是想灭口?李贵人是关键突破口!

皇帝震怒,且派出了心腹暗卫凌风!这意味着皇帝也在关注此事!这既是巨大的危险,也可能…是唯一的生机?

沈知微的目光落在代表李贵人的那个圆圈上。这个被贵妃利用又抛弃的棋子,如今疯疯癫癫,抱着枕头喊“不是我”,显然是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和恐惧。她知道真相!她是证明贵妃栽赃陷害的最直接人证!

但如何接近她?如何让一个疯子开口?又如何确保安全?

沈知微看着墙上那些越来越密集的符号,一个大胆的计划开始酝酿。她需要更多的信息,尤其是关于李贵人具体状况的信息。

她将目光投向阿萝:“阿萝,想办法…接近李贵人那边。看看她现在具体什么样子?周围有没有人盯着?她除了抱枕头,还说什么?做什么?”

阿萝虽然害怕那个疯癫的李贵人,但还是坚定地点点头:“嗯!阿萝去试试!”

看着阿萝瘦小却充满勇气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沈知微的目光再次落回西窗外那片新土的位置。

巫蛊人偶如同一把悬顶之剑,随时可能落下。她必须在剑落下之前,找到破局之法,甚至…将这把剑,反手刺向它的主人!

冷宫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平静的表面下,致命的暗流,正悄然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