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的拇指在记忆药剂的玻璃管上磨出薄汗。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肋骨上，一下重过一下——不是因为逼近的脚步声，而是苏璃手背上那些青纹。
它们像活过来的藤蔓，正沿着她的血管往手臂攀爬，在皮肤下凸起细小的棱线，连带着她的指尖都在微微抽搐。
七个人。苏璃突然开口，声音里裹着冰碴子。
她机械义肢的关节发出轻微的嗡鸣，那是在启动武器模式的前兆。
林夜这才注意到，她的瞳孔边缘泛着青灰色，像被墨汁晕染的玉，为首的那个......她顿了顿，喉结滚动，他戴着和当年在敦煌遗址伏击我的面具。
林夜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他想起苏璃曾说过，暗河组织的核心成员会用不同纹饰的面具区分等级，而敦煌那次，她为了保护一卷记载着天网计划残卷的帛书，被面具人用淬毒的匕首刺穿了右肩。
此刻他望着苏璃机械义肢覆盖的右肩，突然想起三天前她昏迷时，自己给她处理伤口时看到的——机械义肢与血肉接驳处，同样爬着类似的青纹。
他们在找什么。林夜低声说，不是疑问。
他的手指在口袋里摸到另一支记忆药剂，那是吞噬了暗河后勤部主管的记忆后兑换的，能短暂提升五感敏锐度。
现在他需要知道，这些人是冲苏璃来的，还是冲天网计划的秘密。
找她。苏璃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肤里。
这次她的声音在发抖，带着破碎的哭腔，他们要把初代意识完整唤醒，用她的身体当容器......林夜，我能听见她在笑，她在说......说等我撑不住了，就会亲手杀了你。
停车场的顶灯在这时滋啦一声熄灭，黑暗瞬间裹住两人。
林夜借着手机屏幕的冷光，看见苏璃耳后的青纹已经爬到后颈，在她苍白的皮肤上格外狰狞。
而在五米外的转角，银色面具的反光正在逼近，像一只泛着冷光的眼睛。
陈叔的定位信号在减弱。林夜摸出微型对讲机，里面传来刺啦的电流声，偶尔能听见重物撞击的闷响，他应该在B3区挡着追兵，但最多还能撑三分钟。
苏璃的机械义肢突然弹出三棱刺，在黑暗中划出冷光：你带车钥匙。她的声音又变得冷静，甚至带着几分惯常的清冷，我引开他们，你去开车。
不行。林夜抓住她机械臂的关节，能摸到金属外壳下传来的热度——那是过载运行的征兆，你的身体撑不住，上次用机械臂硬抗电磁炮，义肢核心零件裂了三道缝。
那你说怎么办？苏璃突然转身，青灰色的瞳孔几乎占满眼眶，等他们围上来，用麻醉枪把我拖回实验室？
用那些电极片插进我太阳穴，逼初代意识彻底觉醒？她的人类右手抓住他的衣领，指甲刺进他锁骨，林夜，我宁愿现在死在你面前，也不要变成......变成一个怪物。
林夜的呼吸一滞。
他想起三个月前在废弃医院，苏璃为了救他被暗河的追踪弹炸断右腿，当时她躺在血泊里还在笑，说正好换个更坚固的义肢；想起上周在实验室，她握着他的手，用考古学家特有的温柔语气说云雷纹的每个弧度都对应着星图，那是古人藏在青铜器里的密码。
而现在，她指甲缝里渗着血，眼眶发红，像一只困在笼中的兽。
用隐身术。林夜突然说。
他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淡白色的疤痕——那是每次使用知识系统留下的印记，我吞噬了暗河情报员的记忆，里面有他们最新的热成像仪规避方法。
代价呢？苏璃的手指松开，机械义肢的三棱刺咔嗒收回。
三天的记忆。林夜笑了笑，正好忘了上周你骂我拆你义肢工具时的凶样。
苏璃的睫毛颤了颤，青灰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清明。
她抬起手，用人类的那只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记得把云雷纹的故事听完。
林夜的心脏漏跳一拍。
他迅速咬破舌尖，用刺痛感压下翻涌的情绪，然后将两支记忆药剂同时捏碎。
淡蓝色的雾气钻进鼻腔的瞬间，他感觉太阳穴被人用锤子猛地砸了一下，眼前闪过碎片般的记忆：暗河基地的热成像仪波长、银色面具男的射击习惯、苏璃十六岁在考古现场摔断手腕时咬着牙没哭的模样...
隐身术启动。他低声说，握住苏璃的手。
两人的身影在黑暗中逐渐淡化，像被风吹散的烟雾。
银色面具男的脚步声在两步外停住。
他的枪口缓缓扫过面包车，夜视镜里只有一片模糊的灰白。散开。他对着耳麦说，重点检查通风管出口和逃生楼梯，他们带着那个女人，跑不远。
林夜拉着苏璃贴着墙根移动。
苏璃的掌心全是汗，人类的那只手在发抖，机械的那只却烫得惊人。
当他们走到逃生楼梯口时，苏璃突然顿住，指甲再次掐进他手心。
林夜......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初代意识说，天网计划的终极秘密在地下河的源头。
那里有......有能让死人复活的东西。
林夜的呼吸一滞。
他想起陈启明昨天深夜塞给他的U盘，里面有段模糊的监控录像——暗河的科研人员正将一具覆盖着云雷纹的骸骨推进培养舱，而培养舱的标签上，赫然写着初代宿主。
她还说......苏璃的声音开始发颤，当年我父母的考古队不是死于雪崩，是暗河的人......用天网计划的实验体制造了雪崩。
林夜感觉有团火从胃里烧起来。
他想起苏璃书架上那张泛黄的全家福，照片里穿红棉袄的小女孩正指着雪山喊爸爸妈妈看云；想起她总在深夜对着电脑里的考古日志发呆，屏幕蓝光映着她发红的眼尾。
我知道。他握紧她的手，陈叔的情报里有线索，等出去后我们一起查。
苏璃突然停住脚步，转身抱住他。
这次她的机械义肢没有抵触，反而轻轻环住他后背。
林夜能听见她急促的心跳，混着义肢齿轮的轻响，像某种濒临崩溃的节奏。
快走。对讲机里突然传来陈启明的咳嗽声，带着血沫的浑浊，我这边......撑不住了，他们用了穿甲弹......
林夜的瞳孔骤缩。
他拽着苏璃冲向逃生楼梯，隐身术的效果正在消退，视野边缘开始泛起重影——那是记忆被吞噬的征兆。
当他们推开楼梯间的防火门时，月光正好透过气窗洒进来，照在苏璃后颈的青纹上，那些纹路竟在发光，像某种古老的符咒。
出口在负一层。林夜喘着气，陈叔的车停在C区7号位，车牌......
不用。苏璃打断他，机械义肢弹出激光切割器，跟我来。她朝着楼梯下方跑去，青纹在她皮肤上流动，竟比之前更亮了些，我知道另一条路，通向地下河的排水管道。
林夜跟着她往下跑，能听见身后传来银色面具男的怒吼：他们在楼梯间！
追！而在更远处，陈启明的对讲机里传来最后一声闷响，然后彻底静默。
苏璃在负三层的消防栓前停住。
她用机械义肢按了按瓷砖缝隙，一块巴掌大的地砖突然凹陷，露出下方的金属键盘。0715。她输入密码，墙面缓缓裂开，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道，这是我师父当年建的逃生通道，连接着地下河......
她的话突然被咳嗽打断。
林夜看见她嘴角渗出黑血，青纹已经爬满半张脸，连眼球都变成了青灰色。
但她的手还在推着他：进去，快！
林夜一把将她拽进暗道，反手按下关闭按钮。
黑暗中，他能听见追兵的脚步声在楼梯间炸响，也能听见苏璃急促的呼吸。
他摸出随身携带的应急灯，冷白光里，苏璃后颈的青纹正在渗出淡青色的液体，像某种生物的分泌物。
天网计划......需要活的宿主。苏璃抓住他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他们要的不是我，是初代意识......但初代意识......想占据我的身体，去地下河源头......
林夜的太阳穴又开始刺痛，隐身术的副作用正在发作。
他低头吻了吻她发顶，轻声说：我不会让你有事。
等出去，我们就去敦煌，你讲云雷纹的故事，我给你拍照片。
苏璃的手指渐渐松开。
她靠在他肩头，青灰色的瞳孔里终于有了些暖意：拉钩......
暗道深处突然传来水流声，混着石头滚落的脆响。
林夜背起苏璃，顺着声音往前走。
应急灯的光只能照见三步远的地方，前方的黑暗里，隐约能看见石阶延伸向下，通向未知的地下世界。
而在他们身后，墙面闭合的缝隙里，银色面具的反光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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