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城的雨,敲打着菱形窗格,水痕蜿蜒,将窗外的霓虹晕染成冰冷模糊的光团。湿冷的空气裹挟着铁锈与尘埃气息渗入酒馆。吧台后,南汐指尖拂过冰凉的水晶杯壁,灵识初阶的感知如水波般在静谧中铺展,捕捉着地脉阴气细微的扰动。
“叮铃——”
铜铃的响声带着雨水的滞重与一丝异常的阴寒。
门被推开,一股浓烈的、混杂着廉价香水甜腻余韵、雨水腥气以及一种被反复透支后残余的、冰冷而混乱的腐朽气息涌了进来。
南汐抬眸。
门口站着一个身影。年轻女性的轮廓,裹在过于时髦却显得湿漉漉的紧身衣物里,脸上妆容精致,但底色透着一股不自然的青灰。她的眼神空洞,深重的疲惫沉淀在眼底,却又被一丝不自然的、残余的亢奋搅动,形成诡异的矛盾。没有活人的生气,冰冷的阴气缠绕着她,混乱而痛苦。一个新魂。灵识捕捉到她的核心执念:阮阮,以及对身体彻底崩毁**的极致恐惧与不甘。尤其小腹位置,魂体能量呈现出病态的黯淡与淤塞,如同一个持续散发痛苦的溃烂源点。
阮阮无视一切,径直飘向角落最幽深的卡座,将自己缩进那片浓重的阴影,魂体微微波动,带着筋疲力尽的虚浮感。
“老板…”声音从阴影里飘出,沙哑干涩,带着亡魂特有的空洞回响,“最烈的。”
南汐未置一词。转身取出一只深色陶瓶。木塞拔开,浓烈、复杂、带着高度酒精辛辣的果香逸散开来,与酒馆的气息格格不入。暗红色的酒液注入厚底玻璃杯,在昏光下如同凝固的血块。她将杯子无声推向阴影边缘。
阮阮没有动杯。阴影中传来指甲无意识刮擦硬物的“簌簌”声,仿佛在撕扯无形的枷锁。
南汐目光沉静,指尖在吧台冰凉的木质纹理上轻轻一点。灵识如无形的探针,谨慎地刺入阮阮混乱濒溃的魂体核心。瞬间,强烈的感官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裹挟着冰冷的绝望冲击而来:
刺眼的白光毫无遮蔽地打在脸上,身下是冰冷坚硬的金属台面,陌生的触感穿透了虚幻的魂体。戴着白色口罩的面孔俯视着,眼神漠然如同审视标本,嘴唇翕动,吐出的话语比金属更冷:“过度消耗,注意身体。”巨大的羞耻与恐惧如同冰水灌顶,瞬间冻结了感知,仿佛被剥光了所有伪装,暴露在无形的审判之下。
撕裂般的剧痛毫无预兆地从下腹深处炸开!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里面疯狂搅动、穿刺!虚幻的冷汗瞬间浸透,视野因剧痛而扭曲、发黑,一股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仿佛从魂体内部每一个缝隙里渗出。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却无处可逃,只能无助地颤抖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
皮肉烧焦的可怕气味**猛地钻进感知!伴随着一声不属于自己、凄厉到变调的惨叫!滚烫的触感烙印在皮肤上,带来深入骨髓的灼痛!模糊的视野边缘,一只肌肉虬结的黝黑手臂一闪而过,手臂上**缠绕的荆棘刺青**狰狞毕露——那纹路散发的邪异能量波动,与李雨晴、王雪艳死亡记忆中的施暴者印记同源!施暴者模糊的面孔上,扭曲的兴奋如同恶鬼。
甜腻得令人窒息的熏香充斥鼻腔,眼前是金碧辉煌却封闭压抑的空间。背景深处,一个巨大的、由黑色金属构成的**黑桃Q图腾**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沉重压迫感,仅仅是感知到它的轮廓,就带来本能的恐惧与臣服感。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一杯散发着**诡异幽蓝色荧光**的鸡尾酒推到面前,周围是几张带着审视猎物般贪婪与玩味的模糊面孔。
视角如同失控的镜头快速切换:昏暗房间,不同的、面目模糊的男性躯体压在眼前,身体早已失去知觉,麻木得如同流水线上等待处理的零件。唯一清晰的触感是指尖抠弄着廉价指甲油上剥落的亮片,传来细微的剥离感。脑中只剩下一个空洞的回响:快点结束,拿钱。
一张带着病态满足感的男性面孔逼近,声音里充满了令人作呕的掌控欲:“乖,把这个吃了,证明你属于我。”眼前是一碗颜色诡异、散发着难以言喻怪味的糊状物。强烈的生理性厌恶翻江倒海,胃部剧烈痉挛,却与一种被深层次驯化出的、病态的服从感激烈撕扯……
记忆碎片骤然中断!如同被无形的利刃斩断。阴影中的阮阮魂体剧烈震颤,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她猛地抓起面前的“焚心”酒杯,将暗红的液体狠狠灌下——尽管这对亡魂毫无意义,更像是一种刻入骨髓的习惯性发泄动作。虚幻的泪水混着晕开的黑色眼影,在她青灰的面颊上留下狼藉的痕迹。
似乎被这徒劳的动作耗尽,又或是感知到南汐灵识的抽离,阮阮的魂体波动稍缓。她抓起酒瓶和酒杯,以一种虚浮的姿态飘向柜台。
“我……”她的声音带着亡魂特有的空洞回响,低哑,充满了无处可藏的绝望,“……救不了自己了,对不对?”不是疑问,是陈述。她空洞的眼神望向南汐,深处是凝固的恐惧和对“不再疼痛”这一基本渴望彻底破灭后的死寂,“身体……从里面……烂透了。月事疼得像要死过去……医院?呵……”她发出一声短促、冰冷、充满自嘲的嗤笑,仿佛那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怎么说?拿什么脸去说?”
南汐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她小腹那团黯淡淤塞的能量源点上。灵识的感知清晰无误:这亡魂的核心痛苦源于**物理性的、不可逆的躯体损伤,以及与之伴生的巨大羞耻与社交恐惧。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段被过度消耗后崩溃的残响。
“亡者无药。”南汐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如冰泉滴落,“‘忘忧’能洗去你魂中记忆的苦痛色彩,让你获得暂时的安宁,如同沉入无梦的深眠。”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穿透阮阮的绝望,“但抹不掉你经历的事实,更治不好你生前那具已然崩毁的躯壳留下的‘印记’。这印记,是你存在的一部分。”
阮阮眼中的最后一丝微弱光亮彻底熄灭。魂体仿佛又透明了几分,如同风中残烛。
“你的‘救赎’,阮阮,”南汐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却蕴含着洞悉本质的力量,“不在于遗忘或重塑一个不存在的健康身体。而在于,你是否愿意接纳这残破的存在,带着这烙印,找到另一种‘存在’的方式。或者……”她的目光扫过阮阮魂体上那些与黑桃组织相关的痛苦碎片,“……让这痛苦与不甘,化为指向其源头的薪火?”
阮阮的魂体猛地一震!接纳残破?化为薪火?这两个概念如同重锤砸在她混沌的意识里。那些零碎记忆中的恐惧(烟头灼烧的剧痛、黑桃图腾的灵魂压迫、荆棘纹身携带者的凶戾)瞬间翻涌上来,让她魂体本能地瑟缩,对“源头”的恐惧压倒了一切。
就在这时!
酒馆深处,博古架上那只封存着程雨公寓怨婴的粗陶罐,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刺耳的“咔嚓”裂响!一股浓郁如实质的怨毒邪气伴随着暗红色的粘稠液体从新裂痕中渗出!更诡异的是,那液体迅速在罐体表面凝结,形成一个微小却清晰的**黑色桃心**图案!图案成形的刹那,一股阴冷、粘腻、带着强烈诱惑与毁灭意味的邪恶气息猛地扩散开来!
几乎同时!
“笃…笃…笃…”
三声极其轻微、如同指甲刮擦木头的声响,从紧闭的酒馆大门底部门缝处传来。
一张边缘沾染着未干涸暗红色、如同血迹的扑克牌,被缓缓推了进来,静静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牌面朝上。
一张“黑桃Queen”。
牌面上那优雅而冷酷的女王画像,在摇曳的烛光下,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充满恶意的弧度。这张牌的邪异气息,与怨婴陶罐上新凝结的微型黑桃,以及阮阮记忆碎片中的黑桃Q图腾,产生了强烈的、令人作呕的共鸣!
南汐瞳孔骤然收缩!目光瞬间锁定地上的黑桃Q,又猛地转向魂体因恐惧而剧烈波动的阮阮!制裁的火焰尚未燃起,黑暗的触手已悄然探入酒馆,带着无声的嘲弄与冰冷的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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