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严打过后,社会治安状况愈来愈好。肥婶饭店的生意更是红红火火,附近三家国营饭店却日渐萧条,顾客寥寥。这些饭店的职工原以为端上了铁饭碗,就可以安安逸逸地过日子。不料,在市场经济的冲击下,国营饭店每况愈下,已经是朝不保夕,饭店的职工也变得忧郁不安。
这种不安的情绪宛如传染病一样,散播在宝庆市的大街小巷。电视广播报纸上的新闻报道,更是助长了不安情绪的蔓延。终于,在某些境外广播别有用心的蛊惑下,这种不安情绪彻底爆发了。
学生开始罢课。他们高举着标语,喊着口号,在街市上浩浩荡荡地游行。
肥婶对于学生的罢课行为很是不解。好端端的课不上,干嘛非要去游行呢?她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只要有得吃,有得穿,有得住,她就心满意足,绝不会闹事。
即便是那些国营饭店的职工,眼看着铁饭碗就要被打碎了。他们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岗位上,没有人去罢工游行。
牛小花还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初中生,对于游行提不起一丝兴趣。如果上不成课,她就跑到店里,陪姐姐和外婆聊天。但是,她自以为是读书人,从来就不在店里帮忙。甚至,她打心眼瞧不上大姐和小舅,认为两人没有出息。
梁禾根对时事还是很关心的。他知道是某些境外势力在国内蛊惑人心,制造动乱。作为有良知的公民,他对这些境外势力恨之入骨。他担忧长此以往,会影响自己的生意。因此,他只希望早点结束这场风暴。
然而,游行愈演愈烈,已经严重影响到店铺的日常经营。甚至,有极少数暴力分子趁机打砸店铺,焚烧汽车。电视上还播放了他们的“杰作”,吓得不少的店铺被迫关门,暂停营业。
肥婶却每日照旧开店。她也学着其他商家的做法,在店门口的墙上,张贴了一张“支持学生游行”的标语。虽然她心里并非这样想,但是为了应付暴力分子打砸,她只能委曲求全。
原本以为,闹归闹,闹够了,人总是要吃东西的。不过,肥婶还是低估了学生游行带来的负面影响。白天,人行道上,来往的行人日渐稀少,进店吃饭的顾客也随之更少。幸好,夜宵摊的生意依旧火爆。疲倦的人们喜欢在这宁静的夜晚,一边吃着夜宵,一边轻言细语地谈天论地,放松一下心情。
白天生意寥寥,就由梁禾根守店。他在店门口藏了一根粗木棍,以防暴力分子进店打砸。有空闲,他就看看书。近来,他对市场营销、企业管理运营之类的书越看越起劲。这些书,有三本是香蓉送给他的,其它的则是自己买的。
他看得聚精会神,对于重点内容,他还做了记号,并且背下来。开店的成功让他信心倍增,对未来充满了希望。耳边突然响起了哀乐,把梁禾根从书中拉回现实。
他抬头看向道路,只见一群学生端着一张黑白照相框,举着标语牌和四五个花圈。哀乐正是他们播放的。梁禾根看清标语牌的字,顿时吓了一跳。标语牌上赫然写着:沉重悼念本校外出串联勇士任嘉。
梁禾根赶紧叫醒老妈,拉着她追上这支游行队伍,母子俩仔细辨认了黑白照里的人像,果然是任嘉。肥婶两腿发软,瘫倒在地。任嘉是她最有出息的外孙,她怎能不伤心啊!梁禾根搀扶着号啕大哭的老妈,回到店里。
肥婶哭累了,就叫儿子今日暂时歇业,把店门关好,然后带上牛大花牛小花赶赴二女家。
梁如兰正在客厅看电视,开门见了四人,尤其是看到哭红了双眼的老妈,担忧地问:“饭店是不是被人打砸啦?”
肥婶摇摇头,犹豫不定,担心女儿受不了丧子之痛。毕竟二女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是个大学生。恁谁也受不了。
梁禾根看着养尊处优的二姐,思绪万千。二姐在娘家,打着读书的名号,不曾受苦。嫁了人,养了一个有出息的儿子,更是不曾受苦。如今,人到中年,却遭此劫难,今后她可怎么活——他不忍再想下去,眼泪禁不住流出来,他赶紧转过身,揩干眼泪。
牛小花突然指着电视叫喊:“二姨,快看电视!”
梁如兰赶紧面朝电视屏幕。她看见一群学生端着一张相框,举着标语牌和花圈在街道游行,一晃而过。无奈这十四寸的黑白电视清晰度不够好,她不明所以地问:“怎么会死人呢?死的是谁家孩子?真是可怜。”
牛大花忍不住说出来:“他就是任嘉。”
梁如兰如遭雷击,直挺挺倒在地上。肥婶赶紧和儿子合力将她抬上沙发。肥婶哆哆嗦嗦地探了探二女的鼻息,还好,只是晕死过去。
牛小花指着姐姐骂道:“你个没脑子的,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牛大花自知闯祸,吓得不敢作声。
这时,梁胜男一家三口也敲门进来。梁胜男满脸悲戚,她儿子许耿却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摸样,似乎在等着看一场好戏。连平素闲不住嘴的许跃进也变得沉默寡言,他感觉到事态严重了。如果再闹下去,恐怕国将不国了。那么,谁将是下一个掌权者呢?他绝不能压错宝,耽误了自己的锦绣前程。
紧接着,一脸阴郁的梁老头,搀扶着踉踉跄跄的二女婿回家了。任红书躺倒在沙发另一头,他嚷嚷着要喝酒,说喝醉了就不会想儿子啦。
最后,连许久不曾露面的三女儿梁晒兰和三女婿牛三苗也赶来了。两口子向大家都打了招呼,相互问候几声。牛三苗便关切地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嘛?大姐夫,你是政府的人,应该最清楚。”
许跃进摇摇头,解释说:“这事又不是发生在咱宝庆市,我从何得知呢?”
梁老头伤心地说:“孩子既然已经不在了,也不能老是晾在外地,我们总得想办法把人捞回来。”
梁如兰醒过来,听到老父的话,又忍不住号啕大哭。
一大家子人,大眼瞪小眼,都不知所措。空气死一般沉重,似乎掉一根头发,都能听到声音。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破了寂静,让大家紧张不已。难道任嘉闯了天大的祸,把警察也招惹来了。许跃进下意识地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敲门声越来越响,梁如兰从这响声里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她满怀期待地打开门,大叫一声“任嘉”,
便紧紧地抱住儿子。
一家子人总算是从悲痛中缓过气来。听任嘉解释,原来,前些日子,他被几个同学撺掇,跟着他们去了首都。岂料,首都已经开始戒严,将他们搞串联的计划彻底打碎了。他原本就无心来,见此情形,就不辞而别,独自坐火车回家。至于所谓的他离世的噩耗,无疑是那几个同学搞的鬼。
大家本想将任嘉教训一顿,听他这么一说,就一致对外,将这几个同学狠狠骂了一顿出气。
许跃进细细琢磨任嘉所说的话,预感到这场风暴该结束了。
果然没几天,就风轻云淡,社会秩序又恢复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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