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郎说过,盛通钱庄兑出来的开元通宝,掺杂了许多杂质,导致人们都不太愿意在盛通钱庄那兑钱用。但李缜并不觉得,这事跟这客栈中的有什么关联。
“往常,各地的漕运船抵达长安后,大都由盛通钱庄用开元通宝买下,再摆到东西市去售卖。”
“打住!”李缜吓得脸都青了,“就算你说的是真的,这敢用恶钱来跟官府交易的人,也不是你我能应付的。这晚上,我们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成吗?”
九怀叹了口气,玩着青葱玉指道:“为了救出你家胖子,报出了吴将军的名号。日后如若将军问起,我得有事情交差。哎,说到救人,你可知道,这么些天来,我替你出了多少钱?”
李缜尴尬地笑着,还伸手挠了挠后脑勺:“没……没多少吧?”
“嗯,确实没多少,也就六百零九贯(约合今天三百万)。”九怀鼻喷怒气,嗔道,“这五陵年少,可都没你厉害!”
“六……六百零九贯?”李缜纵使见过大场面,也还是被这天文数字给吓住了,因为这个级别的债务哪怕是对长安人而言,也足以令他们倾家荡产。
“我……我如何欠得了这么多?”
“吉温和神鸡童,哪个是好招惹的?”
李缜摔坐在地,伸手掰下衣领,露出小麦色的脖颈:“你……你砍了我吧。我军账下一次首功,再加一个吐蕃抚千(千人将),赏钱也不过才三十五贯。”
“粗人就是粗人。”九怀冷哼道,也蹲在地上,“本以为你比那胖子聪明些,没想到还是个榆木脑袋。”
李缜眼珠子一眨:“随你怎么损,不过这能不能按次算钱啊?”
“留着你,就是为了赚钱!”
李缜灵机一动心道:既然这厮的心思都在搞钱上,我不如将计就计,说几个后世的法子,让她琢磨琢磨,要是成了,就赚大了。亏了嘛,反正自己也是债多了不愁。
“说到赚钱,我倒是想到了一个法子,说不定能赚得更多。”
九怀果然是个“财迷”,一听有钱赚,立刻怒色全无,神色要多温柔,就有多温柔,她本就绝色,再配上这温柔的气度,李缜又哪能抵挡?因此不待九怀开口,李缜便一股脑地将知道的方法给倒了出来。
“你应该找好了供货商和茶点厨子了吧?”
“唉,可花老多钱了。”九怀很是肉疼。
李缜一拍大腿:“这便是了,成本高,卖的东西自然贵。可哪有人喜欢贵的东西啊。所以啊,我们就得想办法,让东西便宜些。”
九怀瞪了他一眼,讽刺道:“比如,亏本卖?”
“怎么会呢。”这回,轮到李缜像看傻子似的看九怀了,“假设成本不变,每天售出的产品的数量也不变,我们是不是要提高售价,才能赚到钱。”
九怀瞥着李缜,没有说话的心思。
“那如果,我们跟客人们说,只要他们能够拉上,三个,四个人一起来,听上一段传奇,价格就能减免一半呢?”
“你是想让这传奇免费给他们听?”九怀强忍怒气,因为在她原本的计划中,这《莺莺传》,应该是像那《金缕衣》一般,配上乐曲后,就可以按段收钱的。
“不仅如此,最好还能找两个人,演绎一翻。”
李缜的想法,是让这《莺莺传》以评书的方式来跟观众见面,只不过评书在这个时代尚属萌芽阶段,而李缜那个时代,评书已基本消失了,因此很多事还得一步一步慢慢摸索。
“那你干脆雇几个落魄士子,替你站在东西市那,读你的《莺莺传》算了!”
“你知道,小店开业期,最大的敌人是什么吗?”
九怀立刻想到一堆,正常的有成本、政策、风土,不正常的有游侠生事,坊丁勒索,官府检查防走水,检查卫生等等。
“不知。”但她还是决定让李缜来说。
“知名度!”李缜果然说出了一个九怀从未在意过的方向,“小店不比迎春楼,谁都不知道,想让它被人们知道,除了口耳相传外,还能做什么?”
李缜写了一晚上的书稿终于派上了用场:“看,我将崔莺莺和张生的见面地点也命名为安善坊,等你想好店名,就把店名也填上去。这样随着说书人的足迹遍布东西市,小店不就被大伙儿知晓了吗?”
说到这,李缜忽然想起了岑参,如果岑参在的话,凭借他的才气风度,定能将这《莺莺传》表演得有声有色,可惜他仍被关着。当然了,岑参只怕也是不屑于从事这最末流的商业活动的。
九怀脸上终于有了点喜色,她微微移动身子,离李缜更近了:“哎,那你说说,那个演绎是怎么回事?”
李缜开始用眼神报复九怀,先白了她一眼,再道:“你想啊,是观感强烈,还是听觉强烈?”
“自然是观感。”九怀点点头,笑容很甜,“你还挺聪明的。”
“你肯定能调动几个伶人,只要一男一女,男的整洁些就行,女的必须跟你一样冰肌玉骨的。让他们俩先熟读《莺莺传》,而后配合着说书人的话,做出相应的动作和表情。”
“你是想再开一个迎春楼吧?”九怀握紧拳头,但嘴角却又忍不住上扬,因为她通过李缜的描述,似乎还真看见了一条生财之道。
“才不呢!这安善坊中,多是男人,想要抓住他们的眼球,就得用……啊啊啊……”
九怀像看神经病一般看着李缜:“我有碰你吗?”
“啊?”李缜微微睁眼,却发现九怀方才不过是将文稿收入怀中,而不是伸手打他,于是窘道:“没,没有。”
“还有啊,这安善坊中,其实有不少餐饮店的,如果我们做起来后,可以要他们加盟的。”
“加盟?”
“到时候再说这事。”李缜不想解释过多的名词,便扯开话题,“说书只是外表,但最重要的还是吃食能否吸引人。”
“糕点其实在迎春楼里卖过,许多贵胄都喜欢。”
“这便对了。”李缜立刻摆出一副忧心匆匆的模样,“贵胄口味刁钻,他们喜欢的,必定成本高昂,但这安善坊之中的,都是普通人家,他们的吃食,能饱肚便可。想要赚他们的钱,就得从他们的孩子身上下手。”
“孩子?”
李缜连连点头:“父母更宁愿给孩子花钱。我们可以将糕点装扮一下。西市有许多胡人从西域乃至更远带回来的小玩具,我们可以用一只木盒,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糕点,一部分是玩具。但那玩具,得遮得严严实实的,让孩子们有点期待。这招,其实对女人也实用。比如说,三四个人拼团,就有一次抽奖机会。”
九怀心中愈发欢喜:“说仔细点。”
“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赌博吗?”尽管唐律明文禁赌,但李缜当差这些天下来,却已经发现了不下三处地下赌场。
“因为它刺激啊。”
“可不是嘛。当然,我们绝不做犯法的事。我们可以用一些小盒子,将玩具、首饰什么的装在里面,让他们先给点钱,再从这些盒子里面选,给他们营造刺激感。”李缜说的,便是后世的开盲盒玩法。
“让我算算。”九怀解下腰间的算筹,借着月色在地上摆弄。
李缜在旁边蹲着,直到耳畔传来懊恼的声音。
“不成,钱不够啊。”
“怎么不够了?”李缜大惊,“你那迎春楼……”
“迎春楼赚一贯钱,我最多拿一文。”九怀白了李缜一眼,心想榆木脑袋就是榆木脑袋,什么都不懂。
李缜白回去:“我不信,你可是随手上百贯,衣食住行都不花自己钱的主!”
“你……咳……咳咳……”九怀气得说不出话。
李缜见了,故意不小心地拍着她的背脊,郭老六走的时候,忘了还黑色的武服,九怀也忘了要,因而此刻九怀就穿着一件薄薄的半透明的纱衣,那白皙的肌肤在夜光的照耀下,更显冰洁,犹如下凡的仙子。只是这背脊并非一片平坦,而是有一条细长的突起,不知是什么。
李缜解下自己的襕袍,不由分说地披在九怀身上。
九怀下意识地一颤,想要避开,但马上明白了李缜的意图,便静静地蹲在那里,任凭李缜完成他的动作,而后,骄傲地昂起头,颇为得意道:“算我没白养你。”
“你……”
“噗嗤”
“你不冷吗?”
李缜没好气道:“被你气得快熟了。”
九怀又笑了,宛如盛开的昙花,美艳不可方物:“想想办法吧。”
李缜双掌一拍:“有了!”
九怀浑身一激灵:“又来?”
“郭家姐弟不差钱,又好新鲜,你说几句好话,说不定能让他们资助些,盈利了,再按比例分给他们分钱便是。”李缜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加深与郭家的联系,至于结果是好是坏,他已经不在乎了,“还有迎春楼里的姑娘,总有几个会担心年老无着的。你不妨告诉她们,只要给些钱,有空来小店弹弹琵琶,赚些钱,我总有人会想靠才艺赚钱的。”
九怀又开始借着月色筹算。李缜蹲在她身边,嗅着微风送来的体香,心中忽然一荡:这难不成是恋爱的模样?为了一个目标共同努力,有点奔头就窃喜。觉得对方坏事了会埋怨,但最后定会互相搀扶着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