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禅房暗涌与刀魄低语**
“阿弥陀佛。施主此刀……从何而来?”
扫地僧苍老平和的声音,如同古井投石,在雨声淅沥的山林间漾开涟漪。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无形的重量,穿透冰冷的雨幕,直抵林洛识海深处,精准地敲击在那柄因佛钟压制而沉寂、却依旧散发着冰冷霸绝气息的魔刀刀魄之上!
林洛背脊瞬间绷紧如铁!倚靠着冰冷山岩的残破身躯,每一寸肌肉都在无声地贲张,如同被激怒的困兽。幽蓝火焰在瞳孔深处猛地一跳,随即被强行压制,化作两点更加幽邃、更加冰冷的寒星。他喉结滚动,咽下翻腾的血腥气,没有回答。
从何而来?黑洞边缘的惊鸿一瞥?血脉深处的本能觉醒?这答案,连他自己都未曾明晰,又如何能诉诸于这深不可测、佛魔气息交织的老僧?
扫地僧浑浊的眼中,那翻腾的业火幻象缓缓平息,恢复成古井无波。但那沉重如山的业障气息并未散去,如同无形的帷幕笼罩着两人之间的方寸之地。他没有追问,目光缓缓从林洛身上移开,落向他身后那片灰衣人消失的、依旧弥漫着阴冷杀机的山林雨幕。
“江湖风波恶,魑魅魍魉多。”老僧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丝洞悉世情的沧桑,“施主身负异力,又自‘天坠死域’而来,已成众矢之的。那‘影蛇’虽退,其主必不肯罢休。”
他顿了顿,赤足踏上湿滑的山石,转身面向半山腰古刹的方向,宽大破旧的僧袍在细雨中纹丝不动。“随老衲来吧。此身沉疴,非一时可愈。少林虽非净土,但佛门之地,宵小尚不敢太过放肆。”
没有解释,没有承诺,只有一句平淡的邀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他似乎看穿了林洛重伤濒死的状态,也无意探究他身上的秘密,至少此刻如此。
林洛沉默着。体内撕裂的痛楚和枯竭的力量如同跗骨之蛆,时刻提醒着他濒临崩溃的边缘。那灰衣人“影蛇”的阴毒手段犹在眼前,这危机四伏的蛮荒山林绝非久留之地。眼前这老僧虽气息诡异,佛魔难辨,但至少暂时没有流露出直接的恶意。少林寺,或许是目前唯一的喘息之地。
他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指间那枚淬毒的“蚀骨蓝”银针无声滑落,没入湿漉漉的腐叶泥泞中。幽蓝的瞳孔深处,毁灭的意志被强行收敛,只余下冰封般的警惕。
没有言语,林洛拖着沉重如灌铅的双腿,一步一顿,跟上了前方那赤足踏雨、看似缓慢实则步履沉稳的枯瘦身影。
山路崎岖,雨丝渐密。扫地僧在前引路,身形看似佝偻蹒跚,每一步踏在湿滑山石或泥泞小径上却稳如磐石,仿佛与整座山融为一体。林洛跟在其后,每一步都牵动伤势,痛得眼前阵阵发黑,呼吸粗重如拉风箱,全靠一股不屈的意志强撑。
越靠近山寺,那股宏大的佛门意念便越发清晰。雨幕中的少林寺轮廓逐渐显现:青灰色的厚重院墙在雨水中显得格外深沉,飞檐斗拱上蹲踞的石兽沉默地注视着山道,朱漆斑驳的山门紧闭,透着一股历经沧桑的肃穆与威严。山门两侧的古松虬枝盘结,在风雨中发出低沉的呜咽。
扫地僧并未走正门,而是绕到寺院西侧一扇不起眼的、仅供樵夫行走的角门。门扉虚掩,推门而入,一股混合着香火、陈年木头和淡淡草药味的沉静气息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山林的湿寒与蛮荒。
门后是一条狭窄幽深的青石甬道,两侧是高耸的院墙,隔绝了外界的风雨。甬道尽头,连接着一片相对僻静、由低矮禅房组成的院落。院中古树参天,枝叶在雨中沙沙作响,雨水顺着瓦檐汇聚成线,滴落在青石板上,发出单调而规律的声响。
“此处为‘止观院’,香客罕至,相对清净。”扫地僧在一间最为简朴、甚至有些破旧的禅房前停下脚步,推开了虚掩的木门。房内陈设极其简陋:一榻、一桌、一凳、一盏油灯,墙角堆着些干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味和经年积累的、属于老僧的沉静气息。
“老衲法号‘觉远’,一洒扫僧而已。”扫地僧——觉远,侧身让开,“施主可在此暂歇。稍后会有人送来清水、素斋与伤药。”他并未介绍少林,也未提及自身,仿佛“洒扫僧”三字便是全部。
林洛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他步履沉重地踏入禅房,冰冷的石板地面透过破烂的鞋底传来寒意。他径直走到那张铺着草席的硬板榻前,几乎是脱力般坐了下去,身体因剧痛而微微颤抖。
觉远并未跟入,只是站在门外廊下,浑浊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林洛身上,仿佛在审视一件与己无关的器物。那目光没有探究,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但在那平静之下,林洛能清晰地感知到,一股沉重如渊的业障之力,如同沉睡的巨蟒,正无声地蛰伏着,与这禅房、乃至整个少林的佛力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这平衡,似乎因他这个“异物”的闯入,而泛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涟漪。
“施主体内异力,暴戾凶煞,与佛门清净之地本不相容。”觉远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和,却如同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强行压制,恐伤及本源,亦扰寺中清修。若欲留此,须得静心敛意,莫要妄动刀兵之念。”他话语中的“刀兵之念”,显然直指林洛识海中那柄魔刀刀魄。
林洛抬眼,幽蓝的瞳孔对上老僧浑浊的眼。没有反驳,亦无承诺。静心敛意?对此刻的他而言,每一分清醒都在对抗着剧痛和那源自血脉的、时刻渴望毁灭的暴戾本能。
觉远似乎并不期待他的回答,枯槁的脸上古井无波。“好生歇息。”留下四个字,他便转身,赤足踩着廊下积水,无声地消失在雨幕笼罩的庭院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禅房内重归寂静,唯有窗外雨打屋檐的单调声响。冰冷的空气包裹着林洛残破的身躯,内腑的灼痛感并未因暂时的安全而减轻分毫。他盘膝坐于硬榻之上,尝试着调动丹田内那丝微弱得几乎感应不到的气息。
然而,甫一引动,经脉便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钢针攒刺!混乱的气血瞬间翻腾,喉头腥甜上涌!丹田气海死寂一片,那源自血脉的、冰冷暴戾的力量(幽蓝火焰之源)更是深藏于渊底,对微弱的呼唤毫无反应。空间乱流造成的创伤,远比想象中更加严重,根基几乎被摧毁!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外伤尚可忍耐,但这内伤若无法修复,别说恢复力量,能否活过明日都是未知之数!
就在他心神因伤势而焦躁,识海深处沉寂的魔刀刀魄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虚弱与困境,竟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一股冰冷、霸道、充满了毁灭与杀戮意念的信息碎片,如同沉渣泛起,骤然涌入林洛的脑海!
那不是完整的功法,更像是一段模糊的、充满了血腥与黑暗的记忆碎片:
*无尽的尸山血海,残肢断臂堆积如山,粘稠的血液汇聚成河!
*一柄造型狰狞、通体缠绕着不祥黑气的魔刀,在血海中沉浮,刀身铭刻着扭曲的符文,每一次挥动都带起凄厉的鬼哭神嚎,撕裂苍穹!
*一个模糊的、散发着滔天魔威的身影,手持魔刀,在万千神魔的围攻中浴血狂战!刀光所向,神魔陨落,星辰崩碎!那身影的眼中,燃烧着与林洛瞳孔深处同源的、冰冷死寂的幽蓝火焰!
*最后,是一道撕裂神魂的、充满了无尽痛苦与疯狂执念的嘶吼:“杀!杀尽一切!斩断因果!唯刀永恒!!!”
“呃!”林洛闷哼一声,猛地抱住头颅!这突如其来的血腥记忆碎片,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上!那股冰冷的魔意瞬间高涨,试图侵蚀他的神智!毁灭的欲望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眼前仿佛蒙上了一层血雾,禅房简陋的陈设似乎都扭曲成了狰狞的鬼影!
“铮——!”
识海中那柄沉寂的魔刀刀魄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诱惑**!一种将痛苦、伤势、乃至一切阻碍,都交由这毁灭的刀魄来斩断、来吞噬的诱惑!仿佛只要放开意志的束缚,沉沦于这霸绝的魔刀之力,眼前的困境便能迎刃而解!
林洛死死咬住牙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强行拉回濒临失控的神智!幽蓝火焰在眼中疯狂跳动、明灭,与那冰冷的魔意激烈对抗!额角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不能沉沦!这魔刀之力是毒药!一旦彻底放开,自己将不再是自己,只会沦为被刀魄驱使的杀戮傀儡!那记忆碎片中最后疯狂的嘶吼,就是前车之鉴!
他猛地闭上双眼,不再试图调动力量,也不再感知识海刀魄,而是强迫自己将全部心神沉入最原始的呼吸——一呼一吸,一吸一呼,缓慢而沉重,如同拉动着一具破损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努力汲取着禅房中那微弱的、混杂着草药味的沉静气息;每一次呼气,都试图将翻腾的痛楚和躁动的魔意排出体外。
时间在痛苦的煎熬中缓慢流逝。窗外雨声未歇,天色愈发昏暗。
不知过了多久,禅房外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一个身材瘦小、穿着灰色僧衣的小沙弥,低着头,双手捧着一个粗木托盘,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托盘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稀粥,一碟清水煮的野菜,一个盛着清水的木盆,一块干净的粗布,还有一个小小的、散发着浓郁药味的青瓷药瓶。
小沙弥似乎有些胆怯,不敢抬头看林洛,只是将托盘轻轻放在门口的石阶上,双手合十,低声道:“施……施主,觉远师叔祖让送来的。”说完,便像受惊的小鹿般,转身匆匆跑开了。
林洛缓缓睁开眼。眼中的幽蓝火焰暂时平息,只余下深不见底的疲惫与冰冷。他挣扎着起身,走到门口,拿起托盘。清粥寡淡无味,野菜粗糙难咽,但滚烫的温度顺着食道滑下,还是带来了一丝微弱的热量,稍稍驱散了体内的冰冷。药瓶里的药膏呈深褐色,气味刺鼻辛辣。他褪下破烂的上衣,露出遍布新旧伤痕、此刻更添无数细密创口的精悍上身,将冰凉的药膏涂抹在伤口上。药膏接触皮肤的瞬间,如同烈火灼烧,带来强烈的刺痛感,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渗透筋骨的清凉,有效地压制了伤口的火辣和毒虫残留的麻痒。
简单的食物和药物,对于他沉重的内伤杯水车薪,但至少稳住了身体崩溃的边缘。
重新坐回硬榻,林洛没有再尝试运功。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双眼。禅房内,油灯如豆,昏黄的光晕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窗外,雨声淅沥,古刹的轮廓在夜色中沉默。
觉远那沉重如渊的业障气息,如同无形的蛛网,依旧笼罩着整个止观院,甚至可能覆盖着整座少林寺。这气息与他识海中那柄冰冷霸绝的魔刀刀魄,仿佛磁石的两极,在寂静的雨夜中,无声地相互牵引、相互排斥。
佛寺的庇护之下,是更深沉的业障之海。
沉眠的魔刀深处,是更凶戾的毁灭之渊。
养伤,只是风暴来临前短暂的平静。林洛知道,他与这少林寺,与那深不可测的扫地僧觉远,与那蛰伏的魔刀刀魄之间的碰撞,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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