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业障如渊与刀魄蛰伏**
清粥的温热与药膏的辛辣清凉,如同投入死水潭中的石子,只在林洛残破的躯壳内激起微不足道的涟漪。内腑的灼痛并未减轻,丹田气海依旧死寂,那源自血脉的毁灭力量(幽蓝火焰之源)沉眠于深渊,唯有识海深处那柄魔刀刀魄,在沉寂中散发着冰冷霸绝的余威,如同蛰伏于暗影中的凶兽,时刻等待着反噬的契机。
禅房内油灯如豆,昏黄的光晕在斑驳的墙壁上摇曳,将林洛倚墙而坐的身影拉得细长扭曲。窗外,夜雨不知何时已停歇,只余檐角滴水敲打青石的单调声响,更衬得这“止观院”死寂沉沉。那股属于扫地僧觉远的、沉重如渊的业障气息,并未随着他的离开而消散,反而如同无形的潮汐,无声地弥漫、渗透,包裹着整座禅房,甚至笼罩着这片僻静的院落。
这业障非是杀伐血气,而是一种沉淀了不知多少岁月、仿佛由无数执念、忏悔、怨憎与绝望凝聚而成的庞然阴影。它冰冷、粘稠、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感,与禅房外弥漫的佛门清净气息格格不入,却又诡异地共生共存,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平衡。林洛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庞大的业障如同沉睡的巨兽,每一次无声的“呼吸”,都让识海中的魔刀刀魄产生一丝极其细微的、充满敌意与贪婪的悸动。仿佛这业障,是它渴望斩断、或者……吞噬的“因果”!
“咚……咚……咚……”
悠远浑厚的晨钟声穿透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骤然响起,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洪钟大吕,梵音庄严!一股磅礴、浩瀚、充满了光明与净化力量的佛门意念,随着钟声涤荡开来,瞬间压过了弥漫的业障阴霾,如同阳光驱散晨雾!
钟声入耳,林洛识海剧震!那蠢蠢欲动的魔刀刀魄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发出一声低沉不甘的嗡鸣,瞬间被更强大的力量强行镇压下去,光芒黯淡,蛰伏更深!同时,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佛力如同暖流,试图渗入他枯竭的经脉,抚慰他撕裂的伤痛。
然而,这抚慰对林洛而言,却如同滚油浇在伤口上!他体内沉寂的毁灭力量(幽蓝火焰之源)本能地抗拒着这外来的、带着“净化”意味的佛力!佛光与体内源自魔刀刀魄的冰冷暴戾本质,如同水火不容!剧烈的冲突在他体内爆发!
“噗!”林洛猛地喷出一口暗红的淤血,身体剧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强行压制的内伤被这内外交攻彻底引动!经脉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钢针再次贯穿搅动,痛得他眼前发黑,几乎晕厥!
他死死咬住牙关,齿缝间渗出鲜血,幽蓝的瞳孔因剧痛而剧烈收缩,毁灭的意志在濒临崩溃的边缘疯狂咆哮!他强行切断对外界佛力的感知,如同关闭了所有门户,将心神死死锁在识海深处,化作最坚硬的顽石,抵抗着佛光的渗透与刀魄的反噬!
钟声余韵在山谷间回荡,渐渐平息。
禅房内重归死寂。林洛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被冷汗浸透,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肺腑的痛楚。那口淤血吐出,虽引动了伤势,却也带走了部分郁结的浊气,让他神智反而清醒了一丝。
**佛门之地,于他而言,是双刃剑!**钟声佛力可压制魔刀躁动,却也与他体内力量本质冲突,如同酷刑!
天光微熹,透过狭小的纸窗,在冰冷的地板上投下朦胧的方形光斑。
“吱呀——”
破旧的木门被轻轻推开。依旧是昨日那个瘦小的灰衣小沙弥,低着头,双手捧着一个粗木托盘,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托盘上除了清粥、野菜、清水和药瓶,还多了一小碟粗糙的盐巴和一叠干净的、打着补丁的灰色旧僧衣。
小沙弥将托盘放在桌上,飞快地瞥了一眼林洛惨白的脸色和地上那滩尚未干涸的暗红血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连忙低下头,双手合十,声音细若蚊呐:“施主……请用斋。觉远师叔祖说……说让您换身衣裳。”
林洛没有回应,只是用那双冰冷幽邃、带着血丝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小沙弥。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看进人心底。
小沙弥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额角渗出细汗。“我……我告退了。”他慌乱地再次合十,转身就要逃也似地离开。
“等等。”林洛嘶哑的声音响起,如同砂纸摩擦。
小沙弥身体一僵,停在门口,不敢回头。
“觉远……”林洛缓缓开口,声音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却依旧冰冷,“……他是什么人?”
小沙弥身体明显抖了一下,头埋得更低,声音带着哭腔:“师……师叔祖就是师叔祖……是……是寺里最老的洒扫僧……我……我不知道……”
“寺里其他人,”林洛目光扫过小沙弥紧绷的肩背,“知道他在这里?”
“不……不知道!”小沙弥猛地摇头,像是怕极了什么,“止观院是……是禁地!除了我……没人敢来!师叔祖吩咐过……不许告诉任何人!求求您……别问了!”他几乎要哭出来,显然对觉远充满了敬畏与恐惧。
林洛沉默片刻。看来这扫地僧觉远,在少林寺中地位超然又极其隐秘,连普通僧众都讳莫如深。
“你叫什么?”林洛换了个问题。
“……慧净。”小沙弥低声回答,稍稍松了口气。
“去吧。”林洛闭上眼,不再看他。
慧净如蒙大赦,连忙拉开门,像只受惊的兔子般溜了出去,还细心地带上了门。
禅房内只剩下林洛一人。他艰难地起身,走到桌边。粗糙的僧衣带着陈年的皂角味和阳光晒过的气息。他褪下身上那件早已看不出原色、沾满血污泥泞的破衣,换上灰色的旧僧衣。宽大的僧袍罩在他精悍却伤痕累累的身躯上,显得有些空荡,却也带来一丝久违的、属于“人”的整洁感。
他坐下,默默吃着寡淡的清粥野菜,味同嚼蜡。盐巴的咸味刺激着味蕾,带来一丝微弱的生机感。吃完后,他再次涂抹药膏。伤口在药力和他强大的恢复本能作用下,开始缓慢结痂,表面的刺痛和麻痒减轻了许多。但内腑的伤势,依旧如同盘踞的毒蛇,不断啃噬着他的生机。
力量!他迫切需要恢复力量!在这危机四伏、佛魔难辨之地,没有力量,便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他再次尝试沉下心神,这一次,不再试图调动沉寂的毁灭力量,也不去感知识海深处那柄危险的魔刀刀魄。他将所有意念集中到最基础的**身体掌控**上。
闭上双眼,心神沉入躯壳。摒弃外界的业障与佛力干扰,只专注于自身。
**呼吸。**
一吸,胸腔扩张,引动肋间撕裂的痛楚,强行控制着幅度。
一呼,浊气排出,试图带走一丝内腑的灼热。
缓慢,悠长,如同破损风箱的艰难磨合。
**心跳。**
微弱而沉重,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胸腹间的伤势。意识附着其上,如同最精密的工匠,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血液的流动,避开那些淤塞、破裂的细微之处,将有限的生机优先供给维系生命的关键区域。
**筋骨。**
意念如同水流,缓缓流过每一寸骨骼,每一束肌腱。空间乱流造成的细微裂痕、错位,在意识的精准引导下,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进行着微调、归位。肌肉纤维的撕裂处,在药力和自身强大的恢复潜能作用下,如同有亿万微小的生命在编织、修复。这个过程痛苦而缓慢,如同钝刀割肉,却又蕴含着生命最本质的顽强。
汗水再次浸透了新换的僧衣。林洛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比之前更加专注、更加冰冷。他摒弃了所有杂念,如同打磨一件残破的兵器,一丝不苟地修复着这具承载着毁灭意志的躯壳。
窗外的光影缓缓移动,从晨光熹微到日上三竿。
不知过了多久,当林洛的心神完全沉浸在身体的细微掌控中时——
“咚!咚!咚!”
急促而沉闷的鼓点声,如同密集的雨点,突然从寺院深处传来!鼓声厚重,带着一种金铁交鸣般的肃杀之气!与清晨那涤荡心灵的晨钟截然不同!
紧接着,一阵整齐划一、如同闷雷滚过地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低沉的呼喝与兵刃破空的风啸!
“喝!”“哈!”“嘿!”
那是……演武的声音!而且规模不小!
鼓声、脚步声、呼喝声、兵刃破空声,交织成一股充满阳刚与肃杀之气的洪流,瞬间打破了“止观院”的死寂!那股弥漫的沉重业障气息,在这股充满生机与力量的洪流冲击下,似乎都微微波动了一下!
林洛猛地睁开双眼!幽蓝的瞳孔深处,那沉寂的毁灭意志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力量感的声响所引动,如同沉睡的火山,微微震颤了一下!
几乎是同时,禅房外那条幽深的甬道尽头,传来了清晰的、不属于慧净的脚步声!不止一人!步伐沉稳有力,带着一种巡视与探查的意味,正朝着止观院的方向而来!
平静的休养,结束了。
潜藏于佛寺之下的暗流,随着这肃杀的鼓点与脚步声,开始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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