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鬼医云水流身死,他的弟子深夜来访,却是给他送“毁心丹”解药——那碧莹莹的药丸,如一把淬毒的匕首猛地剜开了他记忆深处某个角落,那些模糊灼热的影像碎片最终变成了清晰的烈火、断臂、血泊中直勾勾的眼神。
“师祖抹去你的记忆,本是希望你平安渡日,可是朝廷却不愿意放过我们。我师父行医诊病二十载,却因为卷入前朝旧事被杀。名庄主但凡有武帝血性,也该为当初的事做个了断。”
“你怎么了?!”展三惊愕地看着好友骤然苍白的脸和流血的手。
“无事,手滑了。”名戈强自镇定,扯出手帕随意擦了擦,将翻涌的杀气和惊疑强行压下,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眼底的暗流,却已汹涌欲裂。名家庄、血仇、鬼医门、云水流……阎王堂余孽,这些词在他混乱的脑中疯狂组合、碰撞。
就在这时,一个侍卫脚步匆匆步入暖阁,跪地呈上一封火漆封口的密信:“大人,西北紧急军报!”展三拆信扫过,脸色骤变,信上说,西北重镇惊现“阎王堂”杀手组织的诡异标记,就在这个关键时候,西北守将马忠书被杀。
好事者不尤问道:“西北的天真要变了?”展三屏退左右,又等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将手中密信递给名戈:“名戈,你可认得此物?”
上面是从马忠书伤口上拓下的血印,正是龙泉剑特殊的剑格所留,“龙泉失窃已久,展兄怀疑我?”
“如果真的到了无法挽回的时候,寄信到庐州去……今日的酒就喝到这里吧。”
千里之外的江南水乡,一身白衣的杨濡沫静立在一叶扁舟之上。晚风拂动他的衣袂,他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望向西北方向的夜空,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指尖泛起一丝微弱的、连月华都为之黯然一瞬的银芒,随即隐去。舟前的水面,一圈涟漪无声扩散。与他同乘的是一个弱冠少年,喝醉了酒,正趴在船沿戏水,他俯下身把人扶起来:“南竹,夜深水凉,不要玩了。”
“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我也想去北地,凭什么不让我去。”少年嘟囔道。
而在帝都深宫,少年皇帝赵宥刚批完最后一本奏折,宫人奉上熬好的汤药。他挥退众人,饶有兴致地捻开一张从西北快马送来的密笺,看着落款处的“阎王”二字,嘴角勾起一抹洞悉弧度:“呵,西北的风,终于要刮起来了……可别让朕失望才好。”他低声自语,明亮的眼眸深处,闪烁着妖异的精光。
公孙篁间难得收了纨绔的习性,一身轻红戎装,手中已不是燕舞:“你若要杀圣上,那便得杀我。”凤鸣天宇荡开赤红剑光,他虽只是凡人,可剑却是魔剑。
杨濡沫眼中毫无惧意,白衣纤尘不染,手中空无一物,他不需要剑亦或者其它什么兵刃:“我不是来杀你的,如果可以我也不愿意杀他,我只是来带名戈走。”
名戈无路可选,从落剑山庄一案杀西北守将开始,从其父死于朝廷之手开始,从作为后周遗裔被生下来开始,他没有回头路:“你带不走他,与你不一样,他是来杀人的。”他与赵宥既有血仇,亦有国仇。
月光如洗,寒意席卷整个皇宫,煜煦率先出剑。凤鸣天宇拖出艳丽的剑光,杨濡沫没有动作,只微微侧身,剑光绕着白衣重新凝结。剑势再变,凤凰虚影已在剑尖显露。
“我没见过这一招。”杨濡沫定定的说,凤鸣天宇已换成天炎操纵,剑气如狂焰,但是万顷灵光坠落,在白衣少年的身上不留一丝痕迹。
他依旧无悲无喜,“但是这一招不好。”冷漠的像是不曾与煜煦相识,他如晓雾般消失,又突然出现,双手凭空抓住了凤鸣天宇的剑锋。煜煦想要收势,可燃尽世间万物的凤焰却没在他手上留下半分痕迹。
煜煦没来得及多想,炫目的凤凰真魂下递出一把暗紫的剑,剑身极细,直抵杨濡沫要害。
杨濡沫看着那剑向自己递来,眉眼里甚至含了一分笑意:“你把诛心炼成了温文,却仍旧藏着一把细剑,可是天哥你忘了,我也用过燕舞双剑。”他还记得与南竹和希仁同游江湖的那些日子。
白衣少年的身形一晃,暗紫色的“杀人心”脱手,凤鸣天宇被从生生换了一个位置。
从少年十三岁习武,煜煦从未赢过他一回,如今亦然。凤鸣天宇透胸而出,剑格深深的嵌入煜煦的身体,鲜血喷涌而出,终究还是染红了少年白衣。
暖阁里,烛火晃动,名戈先杨濡沫一步进了宋皇寝殿。殿中点着明晃晃的灯火,却只有赵宥一人,少年笑的妖媚,不像是君主,倒像是山林精怪。
他将桌上青瓷小盏翻开:“夜深天寒,名庄主要饮一杯酒吗?”
“我是来杀你的。”即使隔着血海深仇,但眼前人也不过是一个尚未成年、手无寸铁的孩子。
“我知道。”他安然的坐着,“你来杀我为的是近百年前王朝更迭?”
“周主少国疑,天下离乱,赵主虽未能统一,却至少保住了这一隅安稳。”
名戈剑指少帝,字字滴血:“灭国之仇太重,我今日来只为三十年前名家庄烧庄之仇,我父已隐匿江湖,为何还要灭我一门,竟连乡邻也不放过。”
少年君主自斟自酌,丝毫不在意眼前森寒的剑:“你看了折美人的信,没有想过朝廷能找到一个流落在外数十年的周皇血脉,却任由他的儿子镇守西北边疆?”
“阎王堂既然已经被诛灭,又为何还有如此力量?”
名戈的剑不像曾经那么稳了,他心中亦有疑惑,
“三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名家庄就是阎王堂,三十年前他们借你父亲的血脉生事,想要颠覆王朝,由此被诛杀。而你的命是鬼医门救的,既然已经忘却前尘,又何必想起。”
“可是,你怎么会知道。”他不敢相信,这一切竟又是骗局。
“因为我才是云水流的徒弟,这一代的鬼医。”赵宥将鬼医花印磕在玉案上,他说这话是绝好的眉眼里神采风扬,远比他说自己是皇帝傲然。
“你骗我!”
“我是谁,他应该比你清楚。”赵宥看向名戈身后,少年白衣染血,“这是公孙篁间的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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