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名戈(三)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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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别多年,杨少侠别来无恙。”赵宥嘴角挂着笑意,像是根本不在乎公孙篁间已死。他们见过一次,在江湖上,还留下了青色烟花,只要点燃,无论身处何地鬼医会在三天之内赶到。他们算是朋友,公孙篁间也算是个朋友。

“名戈,随你弟弟离开吧,柴氏这点血脉,留着吧。”

剑客回头看着一身鲜血的弟弟,他受人蛊惑,杀入禁宫,不过冤冤相报——可是他弟弟并非流着前朝的血,他不该卷入这一切,却因为自己杀了无辜的人。

名戈深深的打量着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像是下了一个世纪的决心。

寒光一闪。

杨濡沫怔了一下,才感觉到溅落满身的鲜血带着温度,他伸手去拉那坠落的身影:“哥!”

“名戈,你……这……”赵宥也惊住了,名戈一句话都没留下,就在此决然自刎了!

满身血迹的少年走过寒夜,自把怀中血迹斑斑的剑抱得更紧,像是还留着哥哥的一点余温。他不知道那位善算人心的鬼医是否知道名戈自绝的原因,但他真真切切的知道。

名戈与煜煦都算是他的父兄,都知道他这一身以母亲生命为代价换来的绝世力量,所以他们都知道如何让他不随意使用力量。那就是他们的性命,他们以性命做代价要求他慎重的使用这份力量。

他受教了。

他走过朱雀大街,举目茫然,皇宫里的那些守卫或是被杀了,或是逃了,或是听了煜煦的命令,见他就躲出三丈远。他就这些一路恍惚的向前走,走进夜将结束时。

突然有一只手拦住了他:“算卦吗?十文一卦。”

“你——”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血污,又看了看笑容灿烂的红衣道人,鬼使神差的从他的签桶里抽了一只签。

“空的,我再抽一个吧。”他看着那光溜溜的正反都没有一个字的签子发愣。

“不必了,没人能从我百里川川的签桶里抽出空签,除了——天命。”

道士收了笑容,给他行了一个平辈礼,“公子有无数条路可走,但是此心安处只有故乡。”

苍山洱海,风花雪月之地,住下了一个少年居士,日日打坐,不念佛。

“入宫之前,名戈将这个寄到了庐州。”煜煦将一柄古朴的团扇递给赵宥,赵宥将扇捉在手里转了两转,细绢面上绘着水墨山水:“江山社稷扇?”

煜煦问道:“还继续往下查吗?”

“查。”赵宥将那团扇随手抛给煜煦,“冬祭之前,我要一个结果。”

“另外,西北军如今由副将钟理和代管,是否安排一个更合适的人?”

赵宥坐下来问道:“你有人选?”

“你也知道,自开国以来重文抑武,士人中善者多守土之将,能开疆拓土者寥寥无几。”煜煦叹口气,经过五代十国的乱世,防将甚于防胡。

赵宥笑问,他到像个局外人:“那你呢?”

煜煦点了点御案上那副地图:“以今之国力,率今之兵员,能至横山之北。”虽说如今看着是煌煌盛世,但以军代赈,招流民充军致兵员素质低下,甚至禁军中都充斥着老弱病残,真算下来还不一定比唐末那时自己那支军队悍勇呢。

“不能进横山取银川吗?”赵宥接着问道,不过答案他已然清楚。

“即使竭力支持,也很难,稍有不慎或至亡国。毕竟北有契丹西有吐蕃,能守中原而固黄河就算是我辈之功了。”

少年君主突然有些忧郁:“那这江山社稷到底算什么呢?”

“好在平平稳稳啊。”煜煦嘲笑道,“不太好的一点是,无论你怎么做,都不会在历史上留下好名声了。”

“滚滚滚——”赵宥挥挥手把他赶出去,“别琢磨打仗了,去琢磨年终大祭的祭台怎么搭吧。”

煜煦麻溜的离开了皇宫,他现在领的是工部的差事,少帝与刘后都提倡节俭,一年到头也没几桩要紧事,也就是修修下水道,防防火。

他也乐得清闲,何况这一世融魂已经过去,如今他是顶着本身在人间逍遥,只要不触犯铁律,那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小厮在宫门口等他,问道:“六爷,咱们还回工部吗?”

“都申时一刻了,去墨艳楼,?让李墨炸点羊头签来下酒。”李文被贬下凡后李墨更是不去仙界了,他在蘩漪楼学厨也学完了,干脆到人间开了一家酒楼,名叫墨艳,风格和蘩漪楼不同。不是那入眼的富贵繁花而是别有一些幽静雅致,招牌除了蘩漪楼的三种世外酒还加了对应的酌酒小食,更适合三五好友小聚饮酒。

“老墨,开壶红尘香,一盘羊头签,炸的嫩一点,再要盘镜箱豆腐、炙金肠,酸咸小盘就行,今就我一个人,给阿禾来半笼包子。”煜煦和赵宥现在在汴京,来得比去自己家吃饭还勤,自然和李墨越发熟悉。

李墨先给他把下酒的酸咸小吃拿上来,看他一脸轻松便问道:“阎王堂的案子解决了?”

“解决了。”为查清此案,给云水流的尸骨重新验尸还借了李墨的墨艳楼,他也算知道一些。

煜煦把那“江山社稷扇”递给李墨:“对了,把这个捎给希仁,他们现在到那里了?”

“我去送吗?我忙死了,你叫瀚阁楼台的人送不就行了,”李墨抱怨一句,从在冥界时煜煦就筹划着建立一个和烈山阁类似的情报组织,这又几十年过去了,除了“瀚阁楼台”这个意味不明的名字以外,也不见他使用。

“炙金肠要老一点嫩一点?”

“羊肠别弄的太老了,瀚阁楼台毕竟是外人,给希仁的东西还是你经手更安全。”他如是说。

“你若真盼的我哥安全,就不该让他去查案。”李墨一边在炙板上切羊肠,一边抱怨煜煦,炙板上散发出好闻的肉香,“还有你弟弟,本来身体就不好,还让他跟着祥符的人到处跑。”

煜煦嚼着酥脆的炸羊肉丝,暗自心想:“我能管的了希仁和南竹吗?他们俩心眼加起来得有一千六百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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