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北极天柜宫
之后的一周里女孩日日都来九一谷找他，或是来一起读《医典》，或是来送一种不常见的草药种子。他们会在九一谷的山坡上安静的躺一会儿，聊一聊修炼心得和各自的生活。直到这一周结束，山谷上刮起冬至日的朔风，向阳的山坡也过早的凉起来。煜煦早早的在谷口等她，风吹起少年心绪：“我得回趟家，而且此次回去还不知道之后回不回万章宫了。”他说的很干脆，“这个送给你，是我攒的灵兽虚丹。”女孩把那串珠子挂在脖子上，五颜六色的珠子闪着柔和的光，与她今天穿的大红色襦裙很相称，她仰起脸看着他问道：“这也不是法器呀？”
“但是它好看呀。”
“确实好看。”贺云儿轻轻说道，把印着自己的传信地址玉符递给煜煦，“要记得给我写信，不要把我忘了。”
煜煦这次回北极天柜宫除了是为突破筑基期闭关，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母亲在信中说他可能要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北极天柜宫位于十大界之一的玄寒界，这里的气温比寻常界域低很多，一年里有十个月处在冬季，漫长的日子里只有昏黄日光，纷飞大雪，而当雪融冰消，春季伊始，玄寒界最盛大的节日天长节便拉开序幕。煜煦回到家的日子正是天长节的第三日，街上张灯结彩，家家户户门上都挂着鲜绿色的开春旗，四处点缀着鲜花蒿草，整个街上弥漫着春季的新鲜味道。小贩们推着载满年货的小车，大声吆喝着，说着吉祥话，孩子们提着花篮、彩灯在人群中穿梭嬉戏。
“春风送暖，长天除岁，这位小哥要不要簪朵福禄花？这可是自家热泉田种的，比那培土的干净还鲜艳。”街边一个身穿彩衣的小贩拉住他推销道。
“有些年没过天长节了，给我拿一朵红色的，再来个星星花篮。”煜煦挑了一朵鲜红的福禄花，这花像是十几朵小花簇拥在一起团成的粉嫩花球，在天长节前后盛开，最令玄寒界民喜爱。煜煦把花拿在手里欣赏，顺便等星星花篮做好，这种街上小孩人手一个的花篮是用七八样鲜花编制而成，编完之后小贩会在上面撒一层“星星粉”，白日看呢就像是给花喷了一层金粉，夜晚则会发出一闪一闪的光，还能让花期延长到半个月，可以放一整个天长节。
“公子，二十一小灵元。”玄寒界以灵族、兽族和旧仙民为主，所以日常交易也以灵石制成的钱币为主。
“诺，老板生意兴隆。”煜煦笑着付了钱，提着花篮回家。“行了，给阿爹的新岁礼物也有了。”
北极天柜宫建在离玄寒界主国都城塱京城不远的一个称做天写岛的岛屿之上，但规模只能算是诸仙门中的中等，比人间帝王的宫苑大不了多少。因为正值天长节祈岁日，天柜宫正在举行祈祝仪式，凡是本界修士皆可来观礼。
尽管修仙者都追求长生不老、寿与天齐，但以旧仙民为主的玄寒界依旧崇敬日月诸神，所以从塱京一路飞来，随处可见的都是新岁装饰，天柜宫更是竖起百丈高的盘花春旗，分外惹眼。从朝仙楼拾阶而上，道旁除了鲜花香草、彩灯仙铃，还派出了数千能喷吐祥云彩气的荼鹤鸟在上空周游，把玉石雕砌的天柜宫装点的热闹非凡。
和宫门的弟子对过接引通牌，远远的就闻到了饭香味，煜煦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怎么忘了，祈岁日有门派聚餐！”只见从会客的英华殿到弟子打坐静修的存云宫，摆了数百张圆桌，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珍馐佳肴，有精心烹制的灵兽烤肉，也有人间小菜，每桌还必然有一盘春饼小菜仙果和糖摆成的“春盘”。各阶弟子围坐在一起谈笑喝酒。煜煦随便找了一桌坐下，大口喝下一杯地萝酒，品着新酒酸甜的味道，感叹道：“还是熟悉的天柜宫啊。”
北极天柜宫虽在十界威名远扬，但是天柜宫比寻常宗门更有“人味”，对弟子选拔也不算严苛，但是有修学年限，以凡灵境为例，若是十年不能进一阶的话就得离开宗门，而且凡灵境弟子不授“北极令”、不能在外自称天柜宫弟子。
如果煜煦在天柜宫修行的话，十年就被扫地出门了。不过玄寒界以旧仙民，也就是当初诸天封神的各神族后裔为主，旧仙民虽然出现能修仙之人的比例比其他大族少，但是凡是能有较纯粹的灵根的族人，多半都继承了祖辈的血脉形成了如“祝融灵体”这种极其适合修行火属性功法的特殊灵体。所以他们的修行往往事半功倍，远超灵族兽族。天柜宫大宫主宇灵氏出手阔绰，对下平和，宫中弟子赏赐在玄寒界中也是首位，所以天柜宫招揽了大量炼仙境和飞仙境弟子，加之十位金仙长老坐镇，五六位神灵境副宫主在此闭关，故而能撑的起十界闻名的大宗门的名头。
煜煦的母亲生于蒙昧时代，本名嫣媣，媣姓。五千年前入世时已是神尊境修士，年少轻狂时自称十界第一宇灵氏，如今修仙界也多认为她的实力在所有神尊境大能中能排进前五。两千年前那场席卷凡、仙、魔三界的大战结束后，由天庭重开“敦睦雅集”，邀十界神尊境、神灵境修仙者在瑶池结盟，立界盟铁律，宇灵氏还领了雅集魁首的虚衔。如此天柜宫长老与天庭所派天衙御史一样可持“铁律册”，监督界盟律令执行，并行天谴。
不过宇灵氏本人，更乐衷于家庭生活——这使得煜煦在家里的这几天非常忙，除了要给父亲熬药，还得打扫屋子、洗衣服、择菜，每隔两个时辰翻一下盛放在育化道钵里的龙蛋，也就是他尚未破壳的弟弟，报酬只是管一天三顿饭。
“龙族破壳的日子少则二十年多则一百年，你这么早把我叫回来干嘛？”煜煦扔下手里的茼蒿，不耐烦的道。“而且我不爱吃茼蒿。”一早上起来就是洗茴香挑茼蒿，满屋子都是这种味道重的蔬菜味。
嫣媣正在厨房包饺子，头也没回的说道:“你还挑上了，哪次吃饭你不是吃的干干净净，我看你挺喜欢的嘛，看你这几天胖的。”宇灵氏毫不遮掩对大儿子的嫌弃，她向来化形成十六七岁的少女模样，眉眼如画，清丽脱俗，而且从韶华年纪便一心苦修，直至不周天崩，天下大乱之时才横空出世。而自己的儿子邋里邋遢，得过且过，还非常会顶嘴。
“我吃饭干净是珍惜粮食，但我真的不喜欢吃茼蒿！”煜煦腾地站了起来，他才不惯着她呢，“而且我哪里胖了，还不是每次你俩吃不了的非要让我吃完！”
嫣媣把手里的擀面棒一搁，木棒撞在陶瓷碗边发出哐啷一声:“不想吃我做的饭你就自己动手，我养你还养出仇来了！”
煜煦在家里总是没由来想发脾气:“这家里我是待不下去了，我要回万章宫！”
“回去你也不认真学习，九月份你就去寒山学宫吧，那边管的严些，正好也收敛收敛你这懒散的脾性。”嫣媣强硬的说道。
“我哪里懒散了，你就是觉得我……”看着厨房里已经吵起来的母子二人，千陌赶紧放下手里的点心走过来打圆场。“行了，不要吵了，而且茴香饺子配清炒茼蒿确实味大了一些，嫣儿，咱家已经吃了三天茼蒿了。”
看着自家相公那张清俊的脸，嫣媣气一下子消了，声音也变得温柔了许多:“这不是园子里的菜长的好嘛，现在不吃过两天就老了。”说着便去拉千陌的手，顺势就靠进他的怀里了，“行了，那今天就不吃这些了，我们出去吃。”
嫣媣与千陌站在一起，一个温润如玉，浊世翩翩佳公子；另一个面如桃花，亭亭玉立美娇娥；谁不说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呢。但煜煦看着他俩腻歪的样子就想翻白眼，他问道:“那这刚包了一半的饺子怎么办呀？”
宇灵氏周身灵光一转，换了身湘妃色裙装，挽上相公的胳膊就往外走，笑得可恶:“你凑合煮了吃了吧，别浪费粮食，我俩出去吃聚祥云家的梅花包子去了。”
“我不想吃，一会儿煮熟倒给小白吃吧，回来给我带两笼。”小白是只欢兽，长得类似猫，宇灵氏养了两百年了，尚未开启灵智。原来叫做“银尘”，但是在煜煦四岁的时候哭着喊着要给它起名叫“媣小白”之后便就叫小白了。
“小白不能吃茴香，来好孩子，阿娘带你出去吃鱼脍。”嫣媣冲蹲在门口通身雪白的小猫一挥手，小白便乖巧的跳进她臂弯里。随着青白之光闪过，两人一猫已然出了天柜宫结界，往山下坊市去了。留在原地的煜煦恨恨地把茼蒿一丢，这家里真没法待了！
至于筑基，大概是在回家的第二个月的某一天，煜煦本来在母亲开辟的那一方小菜园里给茴香苗浇水。虽然天阴沉沉的，看着好像是要下雨了，但是煜煦还是坚持给茴香和茼蒿各倒了一盆洗脸水。浇完水后看着那黑的仿佛要滴水的云彩发了一会儿呆，做了一个决定。“还是在家里筑基吧，毕竟寒千仞山比天写岛还冷。”
所以他扔下洗脸盆回到自己的书心楼，在卧房外贴了张静心符，打算先闭关几天看看。煜煦炼气炼了二十几年了，其实丹田之中积蕴的火土两种灵气早就足以筑基，只是心中杂念无数，又天生散漫无羁，从未真正入静凝神，又何谈聚气筑基。而今莫名有感，还得抓住机会，赶紧去虚入定。可说来也奇怪，煜煦感觉心中无比安定，气息清明匀称，丝毫没有滞纳之感，轻松松松的便入了大静内海。只觉得身边灵气萦绕，火土二气在清气中尤为明显地被他一呼一吸间纳入丹田，又缓缓经过奇经八脉与五脏六腑。此刻外面雷雨大作，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卧房的窗户上，室内没有烛火之光，只有他丹田处一点金红灵光闪烁，将四下映得通红。
煜煦抬手给自己喂了两颗筑基丹，一颗是论剑大会给的，另一颗倒是不记得从哪里弄的了。两颗丹药入腹，更觉得气血翻涌，灵气凝结，身体也愈发轻盈。在药性的引导下火土两种灵气从丹田出发，贯穿每一处经络，达到伐毛洗髓的作用，彻底褪去凡俗身体，清除尘世污秽，为之后接纳更多灵气筑空明之基。在灵气冲击经脉之时，如果有凝滞之处便会感到锥心刺骨之痛。药力带着自身炼气时凝聚的灵气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如果灵气不足或者阻塞弥坚的话筑基就难以成功。此时煜煦正忍受着灵气裂体之痛，然而身体依然坚持入定打坐，手中掐诀，继续引导灵气冲过每一道关隘，直至灵台方寸。随着两眉之间散出金红两色灵光，灵气已经完全冲过所有脉络，洗髓已然完成，这之后要引导灵气将冲脉之时洗刷出的凡尘浊气排出体外，至本心通明。筑基就好像盖房子一样，基础扎实，不染尘埃才能在此之上继续修炼。
在这一步煜煦选择再吃一颗玉髓丹，此丹由千年碧裁花作为主材料，能净化心魂，是难得的有助于洗脉的四品灵药。他虽然决心自己筑基，但是也不代表不接受任何帮助，这丹药是离开万章宫是祖师赠予的，能免去不少筑基的痛苦，也防止洗脉排浊不彻底，影响后期吸纳灵气凝结金丹。所以当煜煦再运功一周天后，他便稳妥的进入了筑基初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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